陈贤翻过身来,用力斩断了持着长枪那人的手指,那人痛的哇哇大叫。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干丝腊人提着刀就向陈贤背后砍来。张大毛在船尾引弓搭箭,一下便射中了上来那人。
“阿毛!你要有能耐就跳过来帮我,别躲着远远的放箭!”陈贤朝船尾站在铳手队里的张大毛骂道。
就在这时,茂爷终于腾出手来,摸到了腰间的一把匕首,抽出来就往压在他身上那人的腋下扎去,恰好那里铁甲有个缝隙。茂爷扎了三下,终于扎中铁甲的缝隙,那人忽然间就泄了力,茂爷将盾牌向外一推,那人就抓着盾牌向后翻倒在了地上。正当他想要再次爬起来的时候,陈贤一个阔步踩在了他身上,他只能趴在地面上动弹不得。陈贤看准了臀部没被铁甲包络,一剑扎下去,那人就命归西天了。
十几个舟人见茂爷他们占了上风,便各自捉了刀,顺着木板冲了上去。干丝腊铳手正好想要发铳射击,可没想到却被茂爷这边的铳手抢先一步,一时间十几颗弹丸倾泻而去,压的干丝腊人自顾不暇。于是那十几人便顺利地登上了敌船,与番人水手捉对厮杀。船面下的船舱里也是杀声震天,打的不可开交。
茂爷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捉起了地上的那杆长枪,接着向番贼冲了过去。在打斗中,番贼逐渐退却到另一侧船舷,已经列阵站好——最前一排持着刀盾护着,刀枪难进。双方就在阵前鏖战了半个时辰,都已精疲力尽,不堪再战;船面底下的声响也渐渐平息。
茂爷放下了长枪,枪头的红缨也被血污凝成了块。他让舟人递来一块白布,高举过头顶,走到敌人阵前——
“rendicion!”
“los cojones!”
干丝腊人被围在一个角落,但气焰仍盛,刀盾长矛都对着外边。茂爷朝甲板上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把白布往旁一丢,走回到陈贤和其他舟人铳手身边:“他们不愿投降。小的们,我们把这群番贼都给超度了,如何?!”
看到茂爷肋边的布甲已经满满地被沁出的血液染红了,陈贤皱了皱眉,低声对茂爷说:“茂爷,我来带领小的们冲锋吧,您先歇着。”
茂爷没有理会陈贤,提起长枪,大吼了一声“纳命来”,便冲了上去,将手里的长枪投了出去,刚好扎中一个从盾后探出头来四下观察的矛手。看到那如林的矛阵忽然显露出一个缺口,茂爷便拼尽全力朝那缺口奔去,重重地撞在了最前方的盾牌上。前头持盾的几人一个趔趄,向后跌倒在地,阵型忽然间就被撕开了一个漏洞。
茂爷身后的舟人们见状,紧跟其后,一鼓作气朝那漏洞如鱼跃一般涌了进去。就在这时,亚嫂带着松之助和一伙舟人从干丝腊人阵队边上的楼梯口涌了上来。两个矛手见状,便急忙将长矛直直刺过来。亚嫂一手抓住其中一根,麻利地斩断了矛头,反手就将矛头向另一个矛手投去,扎在了那矛手的肩上。于是松之助便领着一众人等从侧边杀入敌阵。
不一会儿,刀剑碰撞的声音便不绝于耳。那已经不再是一场简单混战,对于战场上的人而言,是新仇与旧恨的发泄——他们身边的朋友或亲人,在过去或是刚刚倒在了对方的刀下。内心的怒火,蕴酿成了一阵狂暴的台风,是勇气在神魂深处的奋厉,在刀光剑影之中如雷电交驰。
一时间杀声再起,干丝腊人的阵型眼见就要顶不住了,忽然他们竟然从阵队的漏洞出主动退开,让出了一条路。茂爷杀红了眼,捉着一把泰西制式的短剑,就顺着那条让开的路子向前冲去。
“茂爷,有诈!”
张大毛在高处看到,向茂爷大喊,随即搭弓连发三箭,可谁曾想干丝腊的矛手将长矛在空中来回挥动,竟然都把张大毛发的箭矢弹挡开了。
只听一阵霹雳般的巨响,十几名名铳手躲在阵队后面,朝着那个漏洞开火……
一片悠然的浮云飘荡在空中,遮挡了太阳,在船上投下一片阴影,远处的波涛仍在呼啸不停。船上一时间寂静无声,激烈的战斗忽然画上了一个短暂的休止符,是一段诡异的暂息。海风拂过,凉意袭袭,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仿佛有无数个鬼魂在波涛之中注视着他们。
茂爷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了一根断矛上,手里还举着那柄短剑,可剑尖早已断裂。他面不改色,怒目圆睁,挺立在那,鲜血顺着矛杆流淌到了地上,绵甲中的护心镜已被弹丸射穿了三个窟窿。
所有的舟人们,陈贤、张大毛、松之助,当然还有亚嫂,一时间涕泗横流,他们像发了疯似的疯狂劈砍,顺着那个漏洞完全地把干丝腊人的阵型撕开了,像一只脱了笼的野兽玩命地撕咬。干丝腊人招架不住,就好比黄河的水忽然解冻,摧折崩决。他们有的想要投降,举起了双手,却被人斩成肉泥;有的受不住惊吓,翻过了船舷,跳到海中,却仍被人用从地上捡起的兵刃或是尚未发射的弹丸砸死在海中。
茂爷挺立在那,睁着眼睛,好像他的魂魄从未走远,好像他正看着这一切,好像时间缓缓流逝,他仍然只是在慢慢变老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