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指着那个安字,说道:“你瞧,这‘宀’看似有屋宇笼罩,可以栖身,但就谋事而言,这是一片乌云盖顶的天,坚不可摧。你欲破局,必会触动多方利益,捅破这片天,何其艰难?再有,下半部一个女字,便是暗藏的危机。要小心女子从中作梗,坏你大事……”
薛绥寂然无语。
片刻,才默默松一口气。
“我会的,师兄。”
又低低笑一声,目光露出几分狡黠。
“我看这一个‘安’字,恰是说,该由女子来捅破这一片天。”
天枢眼睛微眯,“平安,道阻且长。”
薛绥笑:“师兄,无惧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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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临河的小院出来,薛绥牵着铭哥儿,带着奶娘和几个丫头顺着河堤往家走。
今日出来,她报备过的,是带铭哥儿去看病,因此,并不着急回去。
河堤上,一个妇人端着木盆顺着台阶,在春水里浣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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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潺潺而下,那妇人用棒槌捶打几下衣裳,又抬袖子擦一下眼泪。
如意是个热心肠,看一眼便喊。
“这位大娘子,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那妇人抬起头来,看着几个姑娘并孩子朝自己走来,眼泪便落了下来。
“好心姑娘,我近日家中遭难,惴惴不安。夫君那日在街上捡了靖远侯府新妇的一个首饰,说是什么金镶玉器,公主所赐,官府追查下来,我们便上交了东西,不料竟以盗窃之名将我夫君抓走,挨了一顿板子,吐了血……我公婆一气之下,卧床不起,家中尚有两个不足三岁的小儿,这日子不知如何过了……”
如意看了薛绥一眼,又看小昭。
小昭面无表情地掏出银钱袋子,上前塞到她手上。
“大娘子,这里有点钱,你拿着抓药。”
那妇人冰冷的手,一个哆嗦,“这怎么行?”
小昭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拿着!你且放心,这天底下,总有个说理的地方,大娘子你也别太着急,会有一个说法的……”
那妇人说着便要给他们跪下,千恩万谢。
一路上,小昭有些闷闷不乐。
薛绥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多说。
回到梨香院,她便让人张罗了一桌饭菜,又把捡回来的药煎熬好,让奶娘哄着铭哥儿服下,这才单独唤来小昭。
“你是不是觉得我眼下,做事不干脆,太过麻烦,还影响那么多人,不如一杀了之?”
小昭看着她僵立片刻,方才慢慢低头。
“我知姑娘做的,都有姑娘的道理。”
薛绥语气淡然地笑。
“可你仍是想不通,心下难受。”
小昭垂下的头颅点一点,很乖巧的样子。
“那是。要我说,就不该这么麻烦,该杀的杀,该宰的宰,杀到一个不留,看他们还如何欺压百姓,胡作非为。”
薛绥眼波轻动,看着小昭赤诚清澈的目光,微微一笑。
翻开历史,有多少人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乃至揭竿而起为民请愿,要匡扶世道,普惠苍生?
可惜——
霸业铸就万骨枯,漫漫征途几人成?
即使成了,又如何保有初心?
薛绥示意她坐下来。
小昭高兴地贴在她身边坐下,仰起头,满是敬重。
薛绥问:“在你心里,我是好人吗?”
小昭一愣,点头,“姑娘是好人。”
薛绥笑了一下,“我不是好人。不会心慈手软。”
说罢她抬手,在小昭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眼里的笑意慢慢散开,仿若凝结成了一团坚冰。
“杀掉一个张三,还会来一个李四,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有时候我们迂回周旋,并非怯懦,只是不得已。若其间为更多的人谋一份福泽,累及了无辜,是有遗憾。但从长远来看,只要结果是好的,路便是对的。大道坦途,自在脚下。”
小昭想半天,很有些沮丧。
“姑娘想借这件事,扳倒平乐公主。可这太难了。”
人分贵贱,三六九等,阶层分明,壁垒森严。无权无势,想要撬动这坚如磐石的壁垒,去撼动那些高坐云端之人,何其艰难?
薛绥一笑:“这件事扳不倒她,但可以分化她,再顺手铲除几只蛀虫,也算是为民除害……”
小昭眼睛亮开,扶着她胳膊便起身。
“姑娘,你真了不起。”
薛绥轻轻一笑,面容清淡温和,整个人好似沐浴在暖阳里。
远处,黄昏里郁郁的春光中,一个探子潜伏在树后,侧目对另一个道:
“去禀报殿下,薛六姑娘出府,带孩子求医,一个时辰后回府,并无异样。”
那桑树林的院子,住的是一户姓柳的人家。
世代都是赤脚郎中,做不得假。
一探子:我俩天天瞅人家大姑娘,也没瞅出什么名堂,太子殿下到底要我们瞅什么?
二探子:兄台,我后脑上有点凉。
薛六:所以,有姐妹喜欢我,给我投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