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谢庄回来后魂体已经能穿过屋子到处飘,但总体来讲生活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现在是雨季,外头下了场短暂的阵雨,耳边全是雨水滴滴哒哒从屋檐、树叶往下掉的声音,这天气倒是适合打盹……
杨星洲这么想着就放下苍蝇拍,他钻进黑猫身体里蹦到快递箱把自己缩成一团,雨后潮湿泥土的气味在他的鼻尖绕着,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发沉...
师元白回店里时推开门看见柜台没人,扭头朝纸箱望去,果然瞧见了里头黑乎乎的一大坨。
他蹲下身去看,杨星洲睡觉的时候表情管理很差,且会发出中年男子一样类似拖拉机的打呼声,时不时咿咿呀呀的还要说些“老吴...我要...我要鱼...牛肉面面.....”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梦话。
站在边上的柳先生一脸嫌恶,他想不通师元白怎么会找了个这么没品的东西。
然后看见年近三十的师元白正憋着笑拿羽毛去玩杨星洲的鼻涕泡....
原来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东西呢?”
师元白比了个嘘的动作,轻脚上了阁楼从柜上取下来个黄色的盒子交给柳先生,想了想缓缓问道:“你把时间停了多久,300年?500年?这样真的值么?”
“值不值我说了算。”柳先生接过盒子收起看向师元白:“千魂祭你还去吗?”
“这么问,恐怕是又要生些事端吧,我就不去了,下半辈子还想积点德。”
柳先生自嘲的笑了声离开了。
杨星洲是被香醒的,他嗅着鼻子把头迷迷瞪瞪的往气味靠去,然后就撞进了师元白怀里。对方手里拎着木质的双层饭匣子,里头散发出能把鬼香迷糊的气味。
“你进门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你睡的和拖拉机一样,怎么能怪我。”师元白打开盖子把菜放在柜台上,夹起一块肉,杨星洲以为他要喂自己,便啊的一下张开嘴看着他。
师元白筷子转了个方向自己把肉吃了,杨星洲怒目而视,师元白憋不住笑了出来,又夹起一筷给杨星洲。
杨星洲不接受他的逗弄,拿起另一双筷子决定自己吃,灵食的香气很快引来一些魂魄虚浮的孤魂野鬼趴在门的缝隙处往里头窥视,敲着门饿啊、饿啊的喊着,和屋里头被养的愈发凝实的杨星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星洲夹起最大的鸡腿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口,那些鬼见状将门敲的更响了,没料想对方竟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那么大个鸡腿一口全吞了进去,还故意作出副吃的津津有味的表情,把那些鬼气的拿拳头捶门。
“真是越来越欠揍了。”师元白敲了下杨星洲脑门,从柜台底下用小盆舀起勺灵米放在门口,顷刻间那个盆便被群鬼围住了。
“那你揍我啊!我一天不挨打就皮痒。”杨星洲被困在屋子里十年没吃过任何祭品,因此颇为护食,撅着个嘴继续不悦的说:
“拿我的米喂别的鬼,师元白你好不要脸。”
师元白被他气笑了,又敲了下他的脑门:“是谁家的小气鬼自己嫌没味道一口都不吃,还不给别的鬼吃,嗯?”
杨星洲不屑的说:“你德行高尚,结果还不是找了只缺德的野生河豚每天蜜里调油。”
“......”
总之日子就这样吵吵闹闹的一天天过去,师元白曾经说过,大部分的鬼都是由执怨凝结而成的,杨星洲的魂曾经由谢清养着所以凝结不散,那现在的他没有任何执怨,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就消散了?
可还没等他消失,师元白在四十八岁那年因为癌症晚期死了,在此之前,杨星洲曾趴在他的病床前拉着师元白的手问他能不能变成鬼来找自己。
也许是师元白也没什么执怨,也许自己平时真的把对方气的够呛,师元白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回答。
师元白死后,杨星洲晃到他的墓前来来回回的游荡了七天没等到他,然后在回家时看见了门口的谢清。
和短命的师元白不同,谢清倒是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只是身后的蝎尾被收起幻化成了腿。
他说:“星洲,我回来了。”
杨星洲指着电梯:“你滚回去。”
谢清握住他的手指,和声细语地说:“是师元白托我照顾你....我...我也想照顾你。”
杨星洲对上他的视线,在颠倒混乱的思绪中突然冒出了某些猜想,他沉默了良久,才动了下唇问说:“他是让你继续帮我养着魂吗?”
谢清迟疑了下说:“没错”
杨星洲如鲠在喉,他喘了口气挤出些破碎的声音继续问:“所以....之前我的魂一直是被他养着?”
这回谢清的目光闪了闪,没有应答,杨星洲在这一刻才觉出铺天盖地的孤独,他飘进门里寻了好几圈,每找一个房间便不由自由的期待师元白会在里头叫他的名字,但是里面总是空无一人。
师元白真的死了。
谢清搬到了他家客房,比起谢清,杨星洲倒是和他的几颗眼珠玩的要好一些,只是他太久没人管教,素质变低了不少,经常把它们欺负的到处打滚。
在他们一起住了三年后,他和谢清聊天,有次谈起他扮成师元白敲门那时的事情,谢清说没想到会把他吓成那样。
杨星洲笑了下没有回话,其实在他趴在猫眼时,当时吓到他的,是谢清带着恨意的表情和宣泄出恶意的笑容,这一点或许谢清本人也不清楚。
谢清所谓的爱里掺杂了几分恨意对杨星洲来讲并不重要,他换了个搭伙的对象,但生活照旧,像动物基于本能一样,馋了就让谢清烧饭,无聊了就欺负眼珠们,性欲来了就做爱。
只是在做爱结束后会想念师元白温热的手指,杨星洲并不喜欢和同样冷冰冰的谢清温存。
所以谢清每次寻过去的时候,经常能看见杨星洲钻进猫的身体里,阳台的快递箱里堆着师元白的衣服,杨星洲总是蜷缩在衣服里怔怔的看着月亮发呆。
春去秋来,在谢清搬进来第五年的春节,杨星洲和他坐在一起包饺子,水大概加的太多饺子皮黏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