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后笑着说:“邬贵君年轻,头回生养,大约是不会哄孩子,若是陛下允许,让妾来帮他如何?”
君后这话说的一语双关,本来后宫里的所有孩子名义上都是君后的孩子,在生父身边长到三岁,断奶之后就要送到君后宫里由君后抚养,可现下孩子还小,是可以留在生父身边的,君后这样说话显然是在提醒邬贵君,存心给他添堵,也是提醒陛下,他这个中宫君后已经病体痊愈,该把后宫中的事情理顺,一切都该照规矩办。
陛下的想法与后宫双子不同,前朝的事情从来都是与后宫息息相关的,现下何氏一族势微,何良言中风瘫在床上,何俊辰身死,陛下也有心让他们缓一缓,那就得抬举君后,陛下顺着君后的话说:“你是君后,后宫里自然是你说了算。”
君后这才面露得意之色,对身边赵掌事说:“去把孩子抱过来。”
邬贵君面色发白,但他实在是没办法在这种场合多说什么,只能万分不舍的把孩子交给赵掌事,后悔自己利用孩子吸引陛下的注意力,反倒叫君后拿他做筏子,还好只是帮他哄孩子,不然邬贵君当真要悔青了肠子。
二皇子在旁看的眼角抽搐,他最是了解用孩子吸引主君注意力的招数,毕竟他自己也用的滚瓜烂熟了,孩子睡的好好的突然大哭,二皇子几乎能确定是邬贵君对孩子做了什么,搞不好是他掐哭了孩子,其实他猜的没错,只是在场的只有陛下却不懂这里面的龌龊,其他人哪有看不出来的。
章侍君万分痛恨邬贵君,那贵君的位置可是他的,生生叫邬贵君抢了去,他如何能不恨呢,今日他本想凭借舞姿吸引陛下,没想到又让邬贵君给搅局了,现下他舞跳完了,陛下却半点反映也没有,还是君后打了个圆场,给了他赏赐让他退下,但他根本不想要君后的赏赐,退回座位的时候他依旧不甘的瞪着邬贵君。
章侍君从前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君后害死的,后来邬侍君生了皇子成了邬贵君,章侍君就觉得是邬贵君的孩子克死了他的孩子,他对邬贵君的恨更深了一层,总想着重获圣宠,在给陛下生个皇子,把失去的一切都抢回来。
宫宴上的吃食大部分是摆样子,真正好吃的没几样,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个有孕的不肯亏了孩子,一顿不吃都不行,就看两人忙着低头猛吃,陛下在上位接受众人的吹捧和恭维,气氛也相当欢快,似乎并没有受到叛乱的影响。
章侍君的舞蹈结束后并没有如愿引起陛下的兴致,君后利用邬贵君之子,把陛下和太君后的注意力抓的牢牢的,偶尔还拉着苏贵君一唱一和的,半点不给章侍君说话的机会,把章侍君气的积郁呕血,面色极其阴郁。
太子正君何颜晟有两个孩子,都是正活泼爱玩的年纪,其中幼子最近养了宠物,一只小仓鼠,走到哪里都带着,即便是入宫也要悄悄藏在袖子里,可此刻那小仓鼠却不见了,急的孩子一阵的翻找,快钻到桌子下面去了,何颜晟看孩子如此觉得失礼,悄悄警告了一番,那孩子才老实了,可眼神依旧四处乱飘,显然是不死心,想把自己的小宠物找回来。
坐在人群中靠后的位置,何路遥正用怨毒的目光瞪着邬贵君,他和祖父调查多日,何俊辰死因成迷,虽然所有线索都指向邬唐世家,但何路遥知道,楚氏也不无辜,他们在何俊辰之死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何路遥想着若是有机会,他也不会放过楚氏,总得有人为他君父偿命。
何路遥一直觉得邬唐世家生出野心的根源就是邬贵君生了皇子,所以他不会像祖父和君父一样,总想着稳妥,做事情瞻前顾后的,反倒给了邬唐世家一步步筹谋的机会,虽然祖父折了邬唐世家的嫡支继承人邬子君,可邬唐世家旁支太多了,他们从来不缺继承人,百年旺族盘根错节,岂是死个人就能打压的,不如釜底抽薪,直接除了邬贵君生下的祸胎,让邬唐世家一切筹谋皆是白费!
宫宴上的人各怀鬼胎,面上维持着和谐,可大家心里装着什么样的心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陛下看似不在意,但他是否对在场众人都了如指掌,也只有陛下自己知道。
君后哄好了邬贵君的孩子,并没有如同旁人想的那般不放手,直接交给赵掌事,把孩子抱回去还给了邬贵君,倒是惹的上位的太君后侧目,还出言夸奖了一句:“君后贤德,此乃中宫风范!”
到了陛下赐酒的时候,宫奴们鱼贯而入,端着皇家独享的蔽厌酒,此酒是前朝皇室秘酿,有强身健体滋阴补肾的功效,秘方早已失传,如今宫中存货都是前朝窖藏,喝一坛少一坛,现今成了当朝的皇室独享,陛下会在每年元日把此酒赏赐给皇室宗亲和姻亲们,以示皇恩浩荡,也是提醒众人,身家性命和尊荣富贵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苏贵君身边伺候的宫奴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抖的厉害,打翻了陛下御赐的蔽厌酒,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苏贵君身上,他也是一脸诧异,而后他皱眉道:“你这蠢货,作什么死呢!”
那宫奴吓的瑟瑟发抖,却哆嗦着身子颤巍巍的说:“奴、奴不是有心的……贵君饶、饶命……”竟是吓的话都说不清楚了,蔽厌酒太过珍贵,每人只得一小杯,宫奴的命轻贱如草,剐了他也抵不上一杯蔽厌酒的价值,会害怕到发抖也是正常。
苏贵君很是疑惑,细看这人也是他宫里的老人了,伺候他起码有十年以上,怎么会如此冒冒失失的在元日宫宴上如此失礼呢?苏贵君心中疑惑,就想要叫人把这宫奴抓起来细细审问。
陛下倒是没有生气,笑着说:“岁岁平安,韵文不必介怀。”说完陛下对身边总管吩咐:“在给苏贵君上一杯蔽厌酒。”
苏贵君见陛下没有发怒,心中也放松下来,刚要起身谢恩,眼角余光看到那跪地的宫奴额头满是冷汗,面色惨白,就连陛下说了不计较也不能让他稍有缓解,苏贵君顿时认定这宫奴心中有鬼,可他也不好平白猜忌,只能先压下心中疑惑,对陛下说:“是妾管教无方,多谢陛下宽宥。”
陛下本就对苏贵君多有偏爱,温和的说:“无妨,韵文不必自责,是宫奴失手,你何错之有,坐下吧。”
苏贵君坐下之后悄悄对身边的杨掌事使了个眼色,杨掌事心领神会,立刻到苏贵君身边伺候,这件事仅仅只是一个小插曲,打翻蔽厌酒的宫奴也没有受到惩罚。
苏贵君这边刚坐下,太子那边却发出一声稚嫩惊呼,“是我的小白!”原来是那只跑丢的小仓鼠,在苏贵君的桌子下舔舐酒液,孩子已经喊出来,何颜晟在想阻拦也不行了,那孩子从椅子上滑下来,哒哒小跑到苏贵君身边,抓起小仓鼠举起来给陛下看,笑着说:“皇祖父看,这是孙儿的小白,很可爱很乖哦!~”
这孩子是太子的嫡出幼子,深得陛下和君后喜爱,此刻陛下也被小孩子天真的笑容感染,慈爱的对孩子招手说:“云儿,过来皇祖父身边。”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单纯,他喜欢谁就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谁,听了陛下的话云儿立刻跑到陛下身边,捧着小仓鼠奶声奶气的说:“父亲说过酒是大人才能喝的,小孩子喝酒要打屁股,可刚才小白偷偷舔地上的酒喝,皇祖父给小白求求情,让父亲不要惩罚小白好不好?”
陛下笑着刮了一下云儿的鼻子,说:“那云儿也要乖,这次我们就原谅小白,不惩罚它了。”
云儿刚要说什么,他手里的小仓鼠却‘吱吱’的叫了两声,而后口吐鲜血,身子一抽抽就死了,云儿仔细看了一下,而后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何颜晟正得意自己的孩子得陛下喜爱,可那孩子如此大哭显然是不合时宜,他又担心又惶恐,生怕孩子哭声惹陛下厌烦,立刻就想起身去把孩子抱回来,却被太子压住手腕制止了,何颜晟才注意到,云儿手上都是血,那仓鼠死了。
陛下也纳闷这孩子怎么了,就听云儿呜咽着说:“皇祖父,小白死了,呜呜……”
陛下在低头去看云儿手里的仓鼠,果然是死了,而且染了云儿一手的血,小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捧着死掉的仓鼠,哭的小脸通红,陛下心疼孩子,对身边总管怒声道:“你是死人吗?还不快把那死东西拿开。”
而此时苏贵君却猛然起身,声音都是沙哑的,“陛下,那小仓鼠刚才在妾桌子下面舔了酒,这会竟就死了,莫非是有人下毒……”
苏贵君一番话震惊四座,莫非是有人下毒?想要在元日宫宴上用陛下御赐的蔽厌酒毒杀苏贵君?疯了不成,简直匪夷所思,在场众人面色都难看到了极点,他们也都喝了陛下御赐的蔽厌酒,会不会也中毒了?
陛下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冷笑一声道:“在朕的宫宴上,谁敢下毒,给朕查!”
很快御医到场,仔细检查了地上的残酒,而后躬身对陛下回禀:“陛下,酒中有剧毒,服用后片刻就会发作,药石难医。”
苏贵君面色惶然,他扑跪在殿中,哽咽着说:“陛下,妾一项安分守己,带人宽和,不知是谁要害妾,求陛下为妾做主啊……”说完苏贵君哀哀哭泣起来,弱柳扶风一般,他本就是宫中容貌最盛之人,如此一番刻意作态之下,更是惹人怜惜。
之前打翻酒杯的宫奴已经吓的站不稳身子,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君后眼锋凌厉的扫了一眼,沉声对陛下道:“那宫奴似乎有不妥……”
没等陛下说话,宫奴已经连滚带爬的跪到殿中,急切的说:“奴什么都不知道,奴冤枉……”
陛下皱眉看着,觉得这一切当真是太荒谬了,在他的宫宴上如此放肆,是把他这个天子当摆设吗?还是说有人想谋划什么?陛下面色阴沉的盯着喊冤的宫奴,一字一顿的说:“你知道什么从实招来,否则朕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宫奴吓的不行,他根本顶不住陛下的威压气势,哆哆嗦嗦的说:“奴……奴不敢,是、是景贵君指使的,不关奴的事,一切都是景贵君安排的!”
宫奴这话一处,楚岁朝眉头就皱起来了,景贵君……出身并州,是他们楚氏早年安排入宫的一颗棋子,多年来一直潜藏在陛下身边,多次往宫外传递消息,是陛下身边潜伏最深的人,怎么会牵扯进这种龌龊事里去,莫非是陛下怀疑景贵君?才安排了今日这出戏?楚岁朝非常隐晦的观察着陛下的神色,看他也是一脸诧异,楚岁朝却依旧有些担忧。
景贵君则是一脸懵,很是无辜的样子,委屈的说:“陛下,妾冤枉,妾什么都不知道呀,妾根本不认识这贱奴。”
宫奴则一改刚才的怯懦之色,愤恨的盯着景贵君说:“景贵君整日的吃斋念佛,怀里却揣着恶鬼心肠,他给了奴十俩金子,承诺若是毒死了苏贵君,就把奴放出宫去,让奴嫁给他家族中的庶弟做填房,可若是失败,就要奴以命相抵。”
“陛下,妾没有,妾与苏贵君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妾怎么回去毒害苏贵君呢!”景贵君似乎也被吓到了,忘了起身,只是急切的为自己辩解,一脸被冤枉的委屈。
君后也觉得不太可能,要说邬贵君、章侍君之流下毒他还能相信,毕竟苏贵君得宠,陛下经常在他宫里留夜,年轻的侍君们想要争宠,会对苏贵君下毒不稀奇,可景贵君是宫中的老人了,性子平淡,不争不抢的,如今年岁大了更是无心圣宠,整日里关起门来礼佛,怎么会平白去毒害苏贵君呢,这不合情理,君后轻声开口对陛下说:“陛下,景贵君入宫多年,性情温和,不太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还请陛下明察。”
君后会开口为景贵君说话是有自己的盘算的,毕竟景贵君是潜邸出来的老人,一项安分守己,性格老实到可以说木讷,虽然不得陛下恩宠,到底是资历熬出来了,这样的人坐在贵君之位上,可比那些年轻的狐媚子上位好得多,毕竟景贵君对君后没有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