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晚霞似绮丽绸缎,悠悠然从西的尽头铺展开来。
创意公园内,造型各异的艺术雕塑在落日余晖下被镀上层淡淡的金,随着行人的脚步挪动,偶时散发出如池塘鱼鳞闪动般令人恍惚的光,幻美迷离。
晚风拂过花草林木,唤起自然气息,忽浓忽淡,让此时路过的沈云飞感到些许惬意。
来大城市上大学前,沈云飞一直生活在家乡,S国内一个很少被人提起的村镇。
那里山明水秀,算得上风景宜人,但远达不到旅游景区的程度,因而匮乏的经济驱赶着年轻人们往城市汇聚。
但他逐渐察觉,在繁华的城市里生活得越久,却越会深深感到一种格格不入。
被规划规整的街道与高楼,生长在其间的绿化植物按距栽植,一概不准超过标准线。
一切都在规则尺度下展现着稳定的美丽,自然变化失去了应有的狂放与肆意,徒留一成不变的单一意志。
沈云飞眼中映着远方渐渐沉没的橘圆,随口问道:“江医生,你是在S市上的大学吗?”
“不是,我很早就去了Y国,读书的话……”江畅然忽然回想起硬冷的桌椅和窄小的栅栏窗口,以及凶狠狞笑着的光头教官与五六个胆怯的苍白小脸。
他垂下眼眸,收起那点残酷回忆,低声道:“是安排的私教,我没有去过学校。”
沈云飞略带讶异的回过头,可看到江畅然那一身价值不菲的修身定制西装和淡定自若的神情,他又觉得这也没什么。
毕竟有钱人和平民的世界天差地别,他们不必按着约定俗成的晋升通道走,可以活得超出一般人想象。
他摸了摸灰白石子路旁的南天竹叶片,红绿平薄,普普通的,沾了些尘埃,看不出精神。
“这样啊,那私教都会教些什么?”
江畅然挑了几个正常人能够接受的类目:“历史、外语、理化、心理……之类的。”
“江医生怎么没在Y国继续待,而是想到来S国开设心理咨询中心?”沈云飞收回手,继续向前走。
江畅然看着沈云飞沾染灰尘的指尖,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他踏在他的影子里,回答道:“回S国有事要办。”
沈云飞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抬头向前看去。
石子路的尽头是一座漂亮的圆形花坛,正中央是棵高大苍老的香樟树,像位慈蔼的母亲,温柔地揽着脚畔围绕着的翠绿明黄的灌木和正开得明艳喜人的红白鲜花。
花坛前立着两个石圆桌,每个圆桌附带四个小圆凳。
左侧桌旁有位年近古稀的白衣老爷子和一个短发男孩,一人闲适地翘着腿,一人苦恼地挠着耳,正对着一盘下到一半的象棋思索。
斜阳从树后绽出光辉,给这幅安详静美的画面描上霞色边框。
沈云飞驻足,侧身问江畅然:“江医生,要不我们在这儿把蛋糕吃了?”
江畅然颔首,就见沈云飞已拎着蛋糕入画。
他坐在右侧的石桌旁,正准备拆开包装,抬眼却发现江畅然还愣在原地。
“江医生?”
江畅然慢慢走近,看着那穿透丛叶,将琥珀眸照耀得透亮的光芒随着自己的靠近一点点消退。
圆眸略眯,沈云飞礼貌地笑笑,边拿出蛋糕,边开玩笑:“江医生好像很喜欢盯着我的脸看?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江畅然盯着残阳缓缓收回抚在沈云飞乌黑发顶的辉光,平静道:“习惯了。”
沈云飞手上动作一停,一阵哑口无言,暗想这人果然奇怪,他们最多就见过三次,就能说出“习惯了”?
真不知道是该说牛头不对马嘴,还是……
圆圆的蛋糕切成四扇,在征求过江畅然的同意后,沈云飞给隔壁桌的一老一少送去两扇。
“谢谢你们啊!这蛋糕看起来真香!”老人笑得整张脸的褶子都绷起来,深长的鱼尾纹欢快跃动在眼角。
“谢谢大哥哥!”小男孩羞怯的红了脸,满眼都是沈云飞递来的粉色蛋糕。
“不客气,主要是多谢那位帅气的哥哥请客!”沈云飞半蹲着,对男孩指了指仍端坐在桌旁的江畅然。
视线顺着手指的方向而去,落日暖晖下,男人冷感疏离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沈云飞一怔,回过头摸了摸发热的耳尖,心里胡乱想着,江畅然还是笑起来比较有人味,不然总会觉得他奇怪得像是哪个星球刚降落的外星人。
沈云飞坐回右侧的石桌,将叉勺递给江畅然后,开始愉快地享用甜软的草莓蛋糕。
吃到一半,他又开始苦恼该用什么回礼。
他瞄了眼正吃得斯文得体的江畅然,想了会儿,认为自己目前对江畅然的了解还是太有限,只知道对方是心理医生,长得俊帅,家里应该很有钱,好像缺乏正常社交应具备的分寸感,但有时又会显得很体贴。
至于两人之间的关系……现在应该算是炮友?总之还难以说得上是朋友吧。
沈云飞抿了抿唇,问道:“江医生,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不然这蛋糕越吃越觉得不安。
江畅然放下磨砂塑料叉,默默记下了沈云飞有喜欢边吃边说话的习惯。
“你什么时候从公司离职?”
沈云飞没想到江畅然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他迟疑了一阵,回答道:“快的话两个月内,但我也可能不离职了,只是做工作岗位变动。”
“为什么不离职了?在那儿工作对你来说不是很痛苦吗?”
“唔,虽说有时是挺折磨人,但发工资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