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空有些不耐地靠坐在木椅上,桌案上的青褐岩茶已凉了大半,对侧的王总还在卖力说着他早已两耳听起茧的项目前景。
他摸了摸自己磨得平整圆滑的指甲尖,心想这人未免也忒没眼力见儿了,难怪这么大把年纪了,连核心圈层的边都没摸着。
叶空翻过手露出手表,打算看看时间差不多就撤了,关于沈云飞的事只能再想想其他方法。
毕竟要避免江家的怀疑,只能隐晦的借刀杀人。
王总见状,赶紧刻意咳嗽两声,说道:“叶先生,之前跟您提过的那位沈姓员工,最近我又听说他因为打人被明野区警察给抓了。哎,这年轻人啊,就是太冲动了,这一进局子,肯定会在档案上留下污点,不仅现在的工作要丢,以后找新工作也难喽……”
叶空眼皮一跳,倒是没想到王总竟把人弄进局子去了,他以为对方只会找人把沈云飞打一顿,或者录像拍照什么的。
他思索了会儿,认为这也算得上是个好机会,由他动用江家的关系把人捞出来,让江家知道人是由自己出手搭救的,显示出自己的价值。
即便江家真不需要沈云飞了,至少他也可以在沈云飞那赚些好感。
叶空赶忙压下自己快要扬起的嘴角,换了副恼怒面孔,拍案而起,朝王总大声道:“他怎么就进局子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王总大惊失色,叶先生不应该乐得见对方倒霉吗?怎么还发怒了呢?
他忙拽住叶空:“叶先生,这……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咱们这项目投资的事……”
叶空甩开他的手,轻蔑道:“沈云飞跟我也是十多年的交情,现在他出事了,我肯定是要去帮忙的。活生生的人总比项目资金什么的重要,你说对吧,王总?”,他两眼一眯:“还是说,王总还有什么其他事没跟我说清楚?”
王总冷汗直冒,明白这是自己之前会错意了,人家多年好友,一时有点小矛盾,多抱怨了几句,自己就当成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现在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要被人一脚蹬开了。
叶空佯装急切地摔上办公室门离去,待到独自坐电梯时,终是忍不住哼唱起愉悦的小调。
他想,本来手上现金流也不多,刚好还能借此机会甩掉王总这个项目投资,真是一举多得。
态度暧昧的好处在于可进可退,误会是主导者随时能引爆的炸弹。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框架下,自如掌控局势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左脚刚迈出电梯,叶空就急不可耐地拨通S市夏副局的电话。
沉云微动间,大雨瓢泼如注。
蛮不讲理的风雨把街道两旁枝叶掀得“哗啦啦”的倒过来覆过去,无辜林木被暴雨雷鸣裹挟着共奏初夏序曲。
明野区在S市内并不算中心区,甚至说得上位置比较偏,但胜在环境清幽,后靠青山前有江流,因此不少富豪权贵在此处安置宅院,图个风水好。
明野区警局也跟着沾了点玄学光,一年到头案件没多少,治安评级月月是优。
更重要的是,这个位置多与有钱人打交道,油水颇丰。
警局一处办公室内,身着蓝色警服的张略伸手关上玻璃窗,将暴雨噼啪声隔绝于外,以便听清耳畔手机听筒里林东允叽里呱啦的要求。
“张副队,那个姓沈的小子,你得给我好好治治他,至少安个故意伤害罪!关他个一年半载,妈的!”
张略坐回皮椅,说道:“那东哥你记得做司法鉴定,结果得是轻伤以上哈。”
林东允:“这好办。对了,你亲自审他,让他见识见识手段,明白打人了不该打的人,得付出代价!”
张略扭动了下手腕,敷衍道:“这个吧……我们现在审讯都是要全程录像的……”
林东允沉默片刻,说:“我在H公司还有点儿股份,等你审完那小子,咱们哥俩晚点聊聊。”
此时,桌案上内线座机响起,张略也不暂停手中的通话,而是直接点开座机免提。
“张副队,丽皇酒店那几个打架的人给带回来了,您看怎么安排。”
“恩,把那个主动打人的带到三号询问室,等我来审,其他两个你们先采集下信息。”
内线挂断,张略笑了笑:“人到了,我就先过去啦,祝东哥早日康复。”
林东允也笑起来,咯咯嘎嘎的,从听筒处传出来,像蛤蟆低卧在沼泽里发出怪叫。
钥匙串银铃铃的在前头响着,偶尔和手铐间短链扭绞声相重叠。
疾风骤雨从冰冷铁栏与未合拢的窗缝间迸入幽暗走廊,微微沾湿沈云飞染了半身血的白衬衣。
他目光无神的跟着前面拎着钥匙的辅警。
飘飞的细雨在眼角长睫旁撞落,透明冰凉的一滴蜿蜒着从端正而苍白的面庞滑过。
沈云飞挺直着脊背,对于揍了林东允一事,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能向警察解释清楚,自己打人是出于被对方下药的正当防卫。
可是,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解释了。
听了辩解后,警方就会释放自己吗?还是说要拘留上几天?会在那份自己从未见过的个人档案上留下这件事的印记吗?之后的工作该怎么办……
迷茫与无助像双看不见的手,十指戳弄着惴惴不安的心脏。
步履停滞,辅警用钥匙打开三号询问室的门。
沈云飞被要求坐在讯问椅上,深棕木板从左扶手末端三分之一处“啪嗒”一声搭到对侧的右扶手,将人囚在这窄小逼仄的位置上。
辅警按开桌上台灯,将门后墙角处的一个黑色袋子拎起,冷淡地说了句:“在这等着”,便锁了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