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才落了一场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攒了好多小小的水洼,显然,雨后湿漉漉的操场并不适合上体育课,按照惯例,他们需要从宿舍区绕过操场,到操场另一端的体育馆里上课。
两人在塑胶跑道的最外圈上走着,宋绒的脚尖忽然不小心点到水洼边沿,脚底溅起细微的水声。他低下头,透明的水洼映出雨停后白蒙蒙的天,和贴在宋绒脸颊上湿哒哒的发丝。
在沈如裘公寓里弄完一遭之后,沈如裘带他到浴室里把身上各种混乱的黏腻液体和气味洗掉,换上沈如裘的校服。
宋绒身上原先穿着的是衬衫短袖和短裤,而沈如裘递给他的这套衣服却是明显大了一圈的衬衫长袖和长裤,衣摆宽大,袖管和裤腿都过长,像是裹住骨架小巧的宋绒的大麻袋。
即便沈如裘在有意地控制时间,他们这一通做完,也就剩下二十来分钟。宋绒担心赶不上体育课,有点急地把多出来的一截袖子往小臂上推成一堆,又被沈如裘攥着手腕扯过来,把袖子放下后再整齐地叠上去。
指背沿着宋绒的腕缓慢地蹭过去,宋绒呼吸就又不稳了,被眼尖的沈如裘抓住手扇了一下掌心:“别发骚。”
然后再往他身上添了一件暖和的校服外套。
头发也来不及吹干,只是用干发帽胡乱揉了一通脑袋。宋绒盯着自己并不稳重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就偷偷地抬起手,把黏在脸颊上的头发抹掉了。
哪知刚抹到一半,就被侧头过来望他的沈如裘叫住:“总是不看路?”
宋绒愣了一下,见沈如裘的视线往下落,就顺着望向自己那两只被混杂着黑点的水溅上的崭新的鞋面。
反应过来后,宋绒歉疚地说:“抱歉,我把鞋弄脏了……”
沈如裘冷声打断他:“……宋绒。你怎么总想惹我生气?”
宋绒瞳孔缩了缩,路都不敢走了。
怎么又惹到沈如裘生气了……
宋绒真的好没用啊。
他现在脚上踩着的这双鞋是沈如裘的。在宋绒在玄关蹲到地上慢吞吞地穿鞋的时候,沈如裘就对着那双旧得都要开线的白球鞋皱眉:“多久没换过了?”
“一年……快两年了吧。”
宋绒很爱惜自己的物品,因为他父母总是不愿意为他换新的。宋绒的父母从他很小的时候就给他灌输家里拮据的观念,笔袋用到破洞、鞋子穿到开胶后缝起来再开胶、衬衫把白的洗成灰黄色……都是常有的事。
虽然宋绒现在已经从他弟弟房里种类繁多、堆积如山的小玩意,还有他弟弟大衣柜里琳琅满目的衣服里隐约地察觉到,他的父母并不是当真囊中羞涩,只是不愿意为他花钱而已。
但就算是知道了,宋绒也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偏心有什么办法呢?宋绒慢慢长大了,也就不愿意再因为无法改变的事情和父母起争端,反正无论如何,结果也不过是被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拿不到。
宋绒站都站不稳,在地上艰难地挪了好几下,屁股都沾到地毯上了,才把一只鞋穿上,刚准备再套上另一只鞋,沈如裘就一言不发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白球鞋来,放到他旁边:“换这双。”
宋绒怔在原地。
而后本能地想要推脱:“我的脚,比你的小四码……不是,我、我不能,穿你的……”
“三十九码。”沈如裘精确道,“你的码数。”
“你怎么知道……”
“上学期集体传班服尺码表时看到的。”沈如裘言简意赅,又问,“你也是?”
宋绒心里发虚:“嗯……对吧。”
当然不对。那张尺码表,是宋绒先填上了,再转手传到沈如裘桌面上的。
沈如裘没拆穿他。
沈如裘的公寓里,为什么会有和他的鞋码一样的一双鞋呢?
宋绒也不敢问。
而现在,宋绒一副怕的要命的瑟缩样,沈如裘没法和他好好沟通,只好冷下脸吓唬他。
但说出口的话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没说过要怪你。只是一双鞋而已。”
不是因为这个吗?
那为什么……要管他呢?
“走在平地上都能被绊倒,还不让说了?”沈如裘斜睨他,凉凉道,“等会还要上体育课,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提前帮你预定救护车了?……笨死了,一天到晚脑子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啊……噢。”
宋绒被并不是太严肃的语气说了一通,心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嘴里就好像含了块水果味的硬糖,一侧嘴角旁边的小酒窝就下意识地陷进去。
在沈如裘再次看向他时,宋绒赶忙将这个可疑的酒窝撤下来:“……我是有点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