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沈如裘昨天抛出来的问题，宋绒怎么想都想不通。
不过，当心里揣了其他新鲜的事情，那原先的恐惧也就显得没有那么突出了。
宋绒还是怕累，一整个早晨的开放日活动结束后，饶是最开始还有点羞涩扭捏，后面也被游戏弄得满脸颊汗，钻充气城堡钻到腿肚报废，颤着腿被沈如裘搀到观众席上休息。
他搂着印了星球小熊图案的儿童水杯，远远望向疯闹了好几番游戏后仍然精力满格的盈盈：“好厉害……你爸爸也教她打篮球了吗？”
话音刚落，盈盈就往儿童投篮框里酷酷地扣了一颗小篮球。
宋绒立即捧场地“哇——”了一声。
“嗯。”和盈盈互动过后，沈如裘回他，“但她对舞蹈和服装设计更有兴趣，以后应该不会走体育道路，潋潋倒是有可能。对了，你还记得小夏老师吗？我们等会去见她。”
“小夏老师？”宋绒思索片刻，不确定地问，“是……是学前班的小夏老师？”
“嗯。”沈如裘道，“她前几年辞了学前班的工作，转到这里做音乐老师。”
宋绒虽然习惯对所有老师敬而远之，但那都是他上小学之后的事情了。事实上，在宋绒还是蹦蹦跳跳的小豆丁时，周围所有人喜欢他还来不及，更别说欺负他、惹他害怕了。
——并且，之前在学前班带崽的小夏老师，和他的小姨是同事。
两人不仅是同事，还是情谊紧密的朋友。在小姨离开之后，父母将他抛到学前班寄宿时，小夏老师还经常偷偷往想小姨到掉眼泪的宋绒口袋里塞小零食，摸他的脑袋安慰他，还和他说小姨没有抛下他，只是暂时去工作了。
沈如裘点头后，宋绒再次追问他：“那你当时，真的跟我在一个班吗？你的小名叫什么呢……”
“别想了。”沈如裘揉揉他的后颈肉，“等会见到小夏老师，你就知道了。”
他们原本打算主动去找小夏老师，哪知道就是多坐五分钟的功夫，小夏老师就主动在观众席边缘找到他们。
小夏老师与小姨一样，容貌清秀，气质温婉，是小朋友都会喜欢与她们接触的类型。
当年照顾宋绒时，她和小姨都是二十出头，如今也不过三十有余，身上不见憔悴衰老，比先前停留在他记忆里的模样还更显貌美。
她先和提前与她接触过的沈如裘问好，而后将视线移到宋绒脸上，惊喜得要命：“真的是绒绒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宋绒呆愣两秒，张了张嘴，莫名拘谨地叫她：“……小夏老师。”
虽然小夏老师对他特别好，但他一见到小夏老师，那些封尘在回忆里的晦涩往事就又在脑中翻涌。
他想起当初不辞而别的小姨，那些在幼稚园毕业后戛然而止的美好童年。
小姨离开的时候，通讯设备并不发达。
就连给她提笔写信后，宋绒信封上投递地址的那道空也依然空荡荡。
其实宋绒知道，小姨在家里的时候过得并不快乐，也并没有义务照顾自己长大。
小姨会频繁与她的姐姐和姐夫吵嚷推搡，还会躲在宋绒的婴儿床边掉眼泪——她在等同于寄人篱下的环境里，总是无法得到尊重。
而在小姨走后，偶尔有几次，宋绒难过得实在憋不住了，还傻乎乎地跑去问父母，问他的小姨去哪里了。
他的父母就撇撇嘴，腔调奇怪地明捧暗讽：“还能去哪？去过她的好日子去了呗，指不定现在又到哪给你找个小姨夫，孩子都抱仨了，难道还想着你喔。”
宋绒自小跟父母就不熟悉，不会全无保留地信任他们。
但就连小夏老师，都在他面前蹲下来，揽住他的肩膀，用温柔的嗓音对他说：“绒绒的小姨呀，要去过自己的生活，她会越来越幸福。”
“那……”还是很小一只、轻轻一搂就能被整只拎起来的宋绒，好难过地抬手擦眼泪，哑着嗓子问她，“是不是，小姨以后就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小夏老师态度坚定地对他说，“小姨喜欢你，不会不要你，只是因为你太小了，她的生活刚起步，暂时没办法带你离开。”
或许是见到宋绒仍旧一副哭哭啼啼的可怜模样，小夏老师静静地盯了他几秒，就开了口，对他做出承诺：
“绒绒，等你再长大一点，能够自己离开家的时候，小夏老师就带你去见小姨，好吗？”
宋绒当时太小，还不会将自己突然变得糟糕的情绪处理得得心应手。
他难过不减，甚至与小夏老师暂时分开后，还搂着同伴的脖颈哭得惨兮兮。
但他心中也悄然增添一丝期盼。
好像……自己再变大一点，变得厉害一点，就离自己最依赖的亲人更近一点。
“绒绒呀，都长这么大了。”小夏老师坐到他身边，掌心搭上他的手腕，感慨地看着他，“小时候，绒绒才到我大腿上，还比球球矮上一个脑袋呢，就是个惹人疼的小哭包。”
宋绒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下意识就要把脑袋歪到沈如裘肩膀上。
坐到一半才觉察出一丝不妥，不着痕迹地重新挺直背脊。
沈如裘却忽然拉住他并拢的手指，微微曲起来，用掌心包裹住宋绒整只手。
宋绒有些震惊地僵住身体，忐忑地与小夏老师对上眼神后，却并没有在她眸中瞧出半分恶意。
小夏老师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俩，又拍拍宋绒手背：“别紧张了，我对象就是女生。我们在一起好久了，我们在国外做试管生的女儿都在这上幼稚园。”
宋绒反应慢半拍：“好、好幸福……”
“如果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呀。”小夏老师说，“对了，绒绒，我给你推涟漪的微信吧，你应该也好久没有看见你小姨啦。”
楚涟漪是小姨的名字。
宋绒自然是愿意的。
转发完名片后，小夏老师又忽然想到什么：“不过涟漪前几天才刚刚到国外出差，大概要半年时间，最近都没时间回国。所以，如果绒绒想要见小姨，要等到新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