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个人。
刨却那些在乱箭丛雨当中直接被射杀而亡的,或许侥幸逃脱蒙蔽过去了的,总共抓到手里的人质就是这么多。
温容看见一名身着赤羌毛氅装扮的南人对着高坐在厅堂正当中的首领低头示意,尽管两人之间说的都是他听不懂话,温容却意外地通过那名南人打着的手势看懂了他的意思。
此人羌语不精,只是勉强能用,被赤羌军拿来和他们这群俘虏用以沟通交谈,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
南国的一众人模样各异,先前还是程度不一的狼狈不堪,现在却都穿戴齐整,换上了新的衣裳——应该都是这支赤羌的军队从城中劫掠搜刮来的,全都在厅内的毛毡之上战战兢兢的跪着。
有人趁着那南人说话的当口,恶狠狠地低声咒骂,道:“叛徒!”
这支南迁的队伍当中原本到底应有多少人,唯一知道的人应是那专门奉命来随护的卫军官兵领头,然而那些卫兵也大多被赤羌的兵士当场毫不留情地射杀了——
前来追击他们的这股赤羌之军大概有二三百人,用以捉拿他们这群大多手无寸铁的文人着实足够。
温容他们被赤羌人押送的途中皆被关押在几辆硕大的拖车之内,前边由马匹拉着,车身下端安着滚滚的木轮,周边围上高大结实的木质栅栏。
温容一直抱着温廷不放,而那几个羌军见温廷似有活气,穿着也不凡,料想他是个人物,于是也将他一并带上。
行至了目的地,南国众人这才惊觉,赤羌的军队竟悄悄瞒过了朝廷的眼睛,暗中打下了京都南边相距不足五百里处的一州城池。
那城门肃穆紧闭,城墙之上高高站着数名身着赤羌特色圆袖大袍的赤羌士兵,城门开启之后,更可见内部一片萧瑟凄凉。
数名士兵拖着一连串已经死去的南国百姓的尸身朝着一架开敞的拖车上端抛扔,仔细一看,其中大多竟都是女人,各个衣衫凌乱,更有的已经赤裸,下身冒血,尸身之上遍布青紫痕迹,白痕斑斑,当下把周旁数人看得倒吸凉气。
赤羌向来狠戾粗野,常被嘲讽如同未曾开化的野人。传闻他们性爱屠戮,天性凶残,热爱攻挞其他塞外部落,将死后的敌人尽数割断头颅,于敌对的部落村寨之中堆起死人骨山,腐化、风干过后便露出内里的森然骨相,常年高筑,好不阴森吓人。
而这群赤羌蛮子更是十分精力充沛,对于男女交合之事野蛮得如同凶兽交媾,胯下之物皆如粗肥驴屌,悍猛持久,常常把承受方折磨得欲仙欲死,同时也备受痛楚,在高潮的极乐之中欣然奔赴黄泉。
他们才被拉到城中,就被赤羌人层层遴选。
先是抓住一些看样子便穿着简单的下人、婢女,看不顺眼的、挣扎剧烈得叫人不耐烦的,便直接拉去杀掉,或者当场拳打脚踢起来,径直把人揍得鼻青脸肿、掉下几颗血淋淋的牙齿,有些姿色的,便当即从人群当中拉出去,直接急哄哄地剥掉衣服,开始做那种事。
被胁迫的人叫蛮子粗鲁地揍过,即使再不情愿也不敢、亦或是无力反抗了,只得咬牙忍受。
——对待那些看着就穿着不俗的,倒是好些。那翻译官在众人当中盘问核实,说话间竟像是对他们这群人的身份了如指掌,连有几个官儿、什么官儿混在当中都十分清楚。
有稍年轻的使了个小聪明,说自己是京城当中一位富庶商户,很快便被对方戳穿,在旁守着的赤羌下属身量惊人,壮硕魁梧,当即狰笑着上前来朝那人身上踹弄一脚,将他登时如个沙袋一般踢翻在地,捂着肚子不停打滚,竟是痛得冷汗岑岑,不知伤到了哪里。
翻译官在旁冷冷看着,哼笑道:“我们首领大人有天大的本事,最好都老实点交代!”
如此这般,将众多人恐吓得心惊胆战,几乎不敢再做什么,老老实实地说出底细。
朝廷南迁的队伍被分成了四五批,而温容所在的这群人当中多有近十来个重要官员,当中更有些是年事已高的,平日里德高望重,现下受不了这般的侮辱,要么直对赤羌君横眉冷对,不闻不理,要么因着晚上受了惊吓,被雨淋过,身子孱弱,心中又悲痛绝望,几乎才被赤羌军押到目的地,便已急急发起了寒。
赤羌军似乎怀着些心思,觉得手上这批官员别有用处,因而勉强还算客气——老骨头不好啃,那首领便打起了小辈的主意。
大臣们的子辈、年轻些的官员,想来耳根子软些,看着也比较软弱的,可从当中找突破口,因而叫那南人翻译官带他们去劫掠来的屋舍内稍加梳洗一番,把身上被淋湿的脏衣服换下来,又通知说首领大人专门为他们准备了接风的晚宴,此时虽然是三更半夜,但各位中途一路劳顿,肯定是累极饿坏,务必在宴上不必拘束。
这话听得众多小辈敢怒不敢言:
他们一路上被关在笼子里似的叫人押了几刻的功夫,先前又接连承受惊吓与追击,几乎同死亡擦肩而过,如何不累极饿坏?如今只想睡个安稳好觉,然而身在敌营,哪里谈得上安稳,自然也知道那晚宴根本就是专门设来杀他们威风的——
他们全被赤羌人扔在一个空荡的偏院里,众人急忙将自己生病的亲眷安置妥当,随后悄悄聚在一处说话。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有人说:“我亲眼见着先前那个守夜人逃过去了!他当时腿上中了一箭,并不伤及关键,却在地上躺着装死……赤羌的孙子估计看他一身粗布装扮,就没当回事,我们被赶上这里的时候,他还一直朝树丛里爬呢!只要他成功出了这片林子,在周边找几个腿脚灵活的人帮忙传信……这么多朝廷官员都被困着、消失不见,朝廷不可能置之不理,很快也会发现异常,到时候派兵前来,我们就有救了!”
另外两三人也纷纷应和于他,说:“没错!当时天色昏暗,林中树木茂密,不可能只有那一个人逃了出去。我看赵大人他们一家便不在这前后几辆车上,你们也没见过他们家的马车,是不是?赵大人知道这其中的明细,一定会很快救我们出来……”
众人的心情稍稍缓和些许,好似看到了些希望,马上又被一人犹疑着打断:“可是……可是这太可怕了,赤羌人既能追到这里,这是不是说明、说明……”
他说到这里,又说不出话了,但其他人却都知道他下面半句话是什么。
他们离开京都,一路南下,赤羌之军居然能跟着连夜追来,皇都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而那小股前来追赶他们的羌军先前是有备而来,连这队伍中的名单也知晓得详细,又是从何得知?
低沉的气氛又在众人之间传递开来,不免开始担忧其他南迁队伍的情况,更害怕朝廷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温容全程只是呆呆地坐着,什么话也不说。
他去找过几次守在门口的赤羌兵士,试图大喊大叫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好不容易把那能交流的南人翻译官招来,对方却对他的请求爱答不理,连连冷笑,众人这又才明了,这些赤羌的悍匪狡诈阴险,只是不会杀了他们,却没说会善待他们——
他们被关在这偏院中待了有将近半个时辰,统共就得了两壶茶水,也早就让口干舌燥的众人分了个干净,除此之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翻译官说首领大人爱惜人才,各位只要答应向首领大人俯首为臣,大人自然有许多的好处可给,不仅让大家身居高位,自己的家眷也都能过得好些。
众人一通商议,有人说不如就此佯装委身投诚,以此来挨过这段时日,否则还不知赤羌的蛮子要如何刁难他们;有人又痛斥这般太没骨气,南国的男儿顶天立地,死也要死得体面!
于是一群人又吵嚷起来,温容抱着温廷坐在一处榻边,期间反复用手去摸对方的额头,额上冒汗地用从衣角上撕下来的还算干净的布料裹在伤处周围,好不容易等到赐宴之时,一入屋内,他的心思便活络过来。
这在场一二十个世家的小辈都是多少被修理教训过一通的,无论心中再怎么愤懑不满,却也着实怕了,被几个威武高悍的赤羌蛮人围押胁迫着在厅前跪了几排,挨个说了自己的名号、家父是谁,可否在朝中也任有一官半职。翻译官一个个说给坐在厅堂正当中的首领听——
那赤羌首领看着身材壮硕强劲,皮肤为古铜深色,五官硬朗粗犷,短袖毛裘下端露出两条极为结实坚硬的有力手臂,眼神、形态无不富于野性,目光更如常年狩猎的鹰隼野狼,一一于众人的身上扫过,叫他们直被看得冷汗涔涔,对方却十分得意昂扬地微笑起来,于嘴边勾起一个颇具邪性的微笑。
轮到温容之时,他并不急着说明自己的身份,反而又往前并行几步,这才跪伏在地,直直地冲着赤羌首领的方向,向他乞求说温廷中了两处箭伤,再拖下去伤情势必恶化,请首领大人帮忙医治。
赤羌首领少见温容这样的,当即来了些兴趣,叫翻译官复述一遍他方才说过的话,旋即又开口说了些什么。
那南人转而道:“首领问你,你与那叫温廷的男子有和关系?”
温容低伏在地,瞬息之间心念电转。
赤羌首领必定有所图谋,谁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这股赤羌势力虽对他们当中的朝廷官员了如指掌,但断不可能连他们所携带的亲眷都一清二楚,自己也绝不可……绝不可给大哥留下任人拿捏的把柄。
于是说:“奴是老爷最喜欢的娈妾。”
首领与翻译官又言语几句,那翻译官带着浓浓的鄙夷之色,嗤笑道:“你家老爷可对你这娈妾关爱关爱备至——我听说先前队伍当中有两人试图骑马逃跑的,就是你们二位罢?你的老爷倒很是有情,就连那种时候,也不愿意丢弃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