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枕霖安静受着,只拿一方帕子擦了唇角的血迹,这才恭恭敬敬对着姜廉行了个礼,“姜医师,舍弟……”
“死不了。”
岑涧之很是怀疑,“你说他把内脏碎片咳出来了?”
“是。”姜廉睨了岑涧之一眼,堆积着的眼睑稍稍抬起来一点,“有时间去掀我医馆的屋顶,不如查查到底是谁对他用了咒。”
“他下腹淤青那个程度,怎么可能是被马踢烂了内脏?”
薄枕霖敛了眉眼,“待到家父家母回来,会彻查的。”
姜廉是昨日被耍混的岑涧之硬从医馆拖过来了,赶路一整夜,现在知道薄枕疏问题不大,便摆摆手跟着徒弟去了客房歇息。
薄枕霖命侍从将自己屋内的棋盘搬到薄枕疏院内凉亭里,心不在焉地和岑涧之试了两盘,终于在听见说薄枕疏这次真醒了的时候表情明朗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薄枕疏屋内走,刚一进门便听见少年声音沙哑地叫冷。
本应格外清亮的少年声色在伤病之后变得低哑粗嘎,说话时有气无力拖长了调子,一句话断成几截,和平日里那副朝气蓬勃的样子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看着弟弟被折腾成那副模样,薄枕霖便心疼得红了眼。他走近在床边坐下,捉着薄枕疏的手捏了捏,“小疏……为何这般凉?”
掌心里那只手,皮肉仍是细软的,但指节僵硬像是无法轻易动弹,细软皮肉传来的也不是正常人应有的温度,只泛着一股叫人心惊的凉。
原本浑浑噩噩的少年眸子逐渐聚了焦,可在看清拉着自己的人是谁之后陷入了僵硬之中。薄枕霖没有发现,只双手包裹着弟弟的手,两个人的体温交融着,他尤不放心地顺着衣袖往胳膊摸了一把,结果还是透心凉。
“这是怎么回事?”
和忧心忡忡的薄枕霖不同,站在一旁的岑涧之只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股怪异的味道。
他眼看着少年的神智像是变得清醒了,可清醒之后,那人反倒像是陷入一片苍凉的冷意之中。明明是寻常兄弟间再正常不过的问候,可少年看着那一幕,像是见着了鬼,只碍着胳膊僵硬无法将手抽出来……
否则他一定会直接甩开薄枕霖的手的,岑涧之这样坚信着。
“枕疏?”心头的怪异不断放大了,岑涧之终于忍不住叫了薄枕疏的名字。他和薄枕霖一般大,薄枕疏自出生起便是他们疼爱有加的弟弟。他自认对薄枕疏是极好的,可不知怎么的,听见他声音的薄枕疏很是艰难地将头转过来,看见是他,眸子睁得更大了。
那双琥珀色眼眸里的情感过于浓烈复杂了,但被瞧着的岑涧之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因为他确信,里头真的有憎恨和惧意。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可看见他靠近,少年飞快抽出被薄枕霖抓着的手,一把将刚换上不久的雪白中衣给扯了开。
衣襟散开,露出的便是白皙细嫩的皮肉。很是单薄的少年身子只胸前稍稍有些白软的肉,樱粉色的两点缀在上头,模样很是诱人。
岑涧之眼皮子一跳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见着少年很是惊恐地一把按在左胸口,“怎么、怎么没有……!”
薄枕疏惊恐地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自己胸口的皮肉还是一如既往的洁白光滑。他伸手抹了抹,丝毫不知自己的动作在两个男人看来有多情色,只又一摸后背,发现本应留在胸口的贯穿伤是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呼吸一滞,不明白是哪家的术法能够将伤痕这样完美的消除。但有一点他很明白,这里有薄枕霖和岑涧之,他不能留在这里。
这两人便是害得他走投无路不得不将佩剑送进胸口的祸首之一,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
薄枕疏思绪一顿,转头看向房内的几案,火光冲天之时被他一掌打碎的夜明珠完好无损地留在那里。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薄枕疏喉咙干涩,说话的声音已经难听极了。他眼睑垂着辨不明情绪,薄枕霖只得倒了杯水过来,叹气道:“文帝八年了,小疏。”
只以为弟弟是在马蹄之下受了惊,薄枕霖还很是心疼。但听见这个答案,薄枕疏一手抓紧锦被,呜地哭出了声。
文帝八年,他年方十六。雀城薄家仍在,他还是雀城人人称道的薄家二公子。
而不是那个窥见自己出生便是为了替薄枕霖去死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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