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妻子的生日,安欣回到家做了一桌子菜,黑乎乎的没有一点长进,唯独中间那条红烧东星斑格外扎眼。
他端着菜路过空荡的鱼缸,来到暗红的小房间,一一摆在香案旁边。
饭菜的焦糊,檀香的浓郁,鱼肉的鲜味,交汇出令人头晕的怪异。
“老高,生日快乐,我真的,太想你了。”
安欣从香案上拿下香炉,不顾灼热,一把揉碎了燃烧的返生香,手在灰白的香灰里摸索,滑腻的感觉沾满指缝,掏出来一叠子黄纸符咒。
翻腾的灰尘呛鼻的很,安欣却好像没有闻见一样,他眼底好似有一团黑雾,凝重的快要滴下来。
黄纸符咒有新有旧,皆用红黑色的液体画上线条,没了香灰的遮掩,浓重的腥味扑鼻而来。
安欣依次把符纸贴在房间里不同的方位,然后拿起来了那张被包裹严实的遗照,红绳和金玲一点点剥落,高启强的模样显露出来。
他瘦削的手指温柔的摩挲着照片,如故的眉眼十几年来早已刻骨铭心。
很多东西都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烟花下的初见,旧厂街的相识,在鱼腥味下蓬勃的春意,有人在斑驳的人生里找到救命稻草,有人也在迷茫的前路中寻得方向。
在无法掌控的背道而驰中,越是压抑越是疯长,无人知晓的那一段隐秘情事沾染上纸醉金迷,只剩下淫靡和一缕青烟,随着鲜血流进下水道了。
心绪破碎的日子,他始终不得自在,不得解惑,坚守的信念裂成细密的鱼鳞,幻化出他作恶多端却枉死的爱人,善恶交织的渔网把安欣网住了,他变成一条濒死的鱼。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安欣一年又一年的自我开解,却始终逃离不出去,索性终于认了,他早已随高启强死去,所剩下的只有一个机械的躯壳。
高启强无疑是残忍的,床笫间他曾经开玩笑说,要是安欣死了就把他骨灰做成吊坠挂在身上,便能日日保自己平安。如今引得安欣真做了这样的事,在无数个艰险任务里,他在死亡边缘游离,可又奇迹般地生还,继续面对麻木的生活。
高启强走的第一年,安欣还在想,若是高启强能复活,他就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第十年,安欣退了一步,他可以不当警察了,高启强也金盆洗手,他们好好过日子
到现在,安欣决定,就算这样子做了禁术,见得是高启强的亡魂,怨鬼,也不会再放过他,佛教还是道法,都要牢牢地把他锁在身边,不给高启强一点逃走的机会,这样才安全。
在安欣的动作间,一个复杂的法阵已然形成,他抱着那张遗照坐在阵眼,亲密的诉说哀思之情。
“这一刻我等了好多好多年你知道吗老高,我想早点见你,可那装神弄鬼的老头说急不得,非要我自己一年又一年的画咒。”
“我想着哦,见你总要给你些礼物吧,我就拼命的查,终于把赵立冬何黎明都送进去了,京海,以后你一家独大。”
“你别担心小盛,他自责的很,一开始确实疯了几天,后来被小兰带走了,好好活着呢。”
“起初吧,我觉得你活该,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落得个这个下场,还叫我日日受折磨。”
安欣说着,语气轻缓,解开了衬衣扣子,露出精瘦的胸膛,心口上那块狰狞的疤痕显的可怖。
自我拉扯的刑警初时不敢去思念他的爱人,怕什么呢,怕埋怨,怕怨恨,怕怯懦,直到它出现的那天晚上,安欣才明白,高启强也想他了。
“后来我才发现,是我的错,我没看好你,让你走上那样的路,受那样的苦,让京海不得安生,让你不得往生。”
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尼诃罗帝,毗黎你帝,摩诃伽帝,真陵乾帝,莎婆诃。
他拿起匕首,一点点没入那块枪疤,本来就满目疮痍的皮肉再次受到伤害,抵抗的毫无作用,任由肌肉组织拉扯,鲜血涌动溢出,滴落在地板。
因果为禁,心血做引,借此天机,唤我亡妻。
窗帘被不知名的风略过,密闭的屋子里却也能动人发丝,一双冰冷的手按在安欣伤口,引得后者身上一颤,却忍不住笑起来,他听见那阔别十几年之久,熟悉的声音
“安欣,你很爱我嘛。”
5.
高启强在混沌中呆了多长时间,自己也不知道,鬼使说有人用了禁术在给他献祭,他因果未了,入不了轮回。
给他献祭?高启强抿嘴,他思索了一番,是弟弟,妹妹,还是他那个说不出口的老情人。
“那个…我问一下哈,这个你说的什么禁术,有什么副作用吗?”高启强问
鬼使答:“分去寿命,分去生气,恶堕在挣扎和拉扯。”
后来他打听到做法的是个条子,一时间竟然失笑。
众生由其不达一真法界,只认识一切法之相,故有分别执着之病。
既然是安欣,那便等着,无论迎接他高启强的是什么,爱,恨,嗔,痴,他要看看,留下来的那个人是如何炼化的,不过一口吞下,都是安欣给他的结果。
今宵朝把银刚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一团冷气入体,伤口堪堪闭合,干涸的血渍附着在皮肤,咒文一般歪曲污糟。
安欣抬头望着他,墨色的眼瞳下翻腾奔涌,嘴唇轻颤,他说了点什么,却没发出声音,变换的嘴型最后终于出声:“老高,好久不见。”
他看照片看得太久了,快忘了这五官鲜活起来是什么样子,正是三十多岁顶好的样貌,一双剑眉含情目,唇珠饱满,鲜红欲滴,淡淡笑起来,纯情里掺了几分轻佻。
“你看起来老了好多。”高启强端详安欣的白发,岁月划过的脸庞与记忆中那个朝气的小男朋友难以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