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棠出走的半年后,几大仙门对魔族发起了史无前例的全面清剿。这次的进攻与以往不同,不仅掌握了魔教老巢的位置,连松散分布在各处的手下八大魔头的巢穴也被连锅端了,多亏了阮青棠带回来的情报,至于在魔族被囚的遭遇,他只字不提。围剿行动声势浩大持续了两个月,魔族势力被削弱大半,百年内无力再与正道抗衡。
阮青棠独自一人,手执滴着血的剑缓缓步入魔族大殿,远远看见宝座上翘脚坐着的黑衣男子,心脏漏跳了几拍。
钟九离既不出手也不逃跑,就这么托着下巴坐着,面带微笑看着阮青棠一步步走近。
阮青棠身穿上清仙宗的白袍,头戴白玉冠,雪色长发束起高马尾,整个人都好像在发着白光,宛若雪山之巅不染纤尘的积雪,只有袖口喷溅了一些血迹,昭示着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杀戮,不知多少魔物丧命在这剑下。
他的模样,还是那么令人沉醉。
钟九离开口道:“再次见到你真好,你比半年前气色好多了,想必是在我这里受委屈了。”
阮青棠神色淡定自若,只有喉结不可控的滚动了一下。阮青棠对钟九离依旧是本能的畏惧,一看到他那对紫黑色的眸子双腿就禁不住发软,这让阮青棠很是恼火。作为万众敬仰的仙尊,无所畏惧才是他该具备的品质,然而曾经雌伏在钟九离身下的画面却真真切切的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成了阻碍他悟道飞升的心魔。
“钟九离,我回来报仇了,拿起你的剑,与我决一死战。”
钟九离坐着不动,只是眯着眼睛从头到脚来回打量阮青棠,视线在胸部和腰部流连的尤其多些,像是要穿透他的层层衣袍看到里面去似的。
阮青棠被他暧昧的眼神激怒了,又重复了一遍:“拿剑!”
当啷一声,钟九离沉重的钢剑掉在地上,他从容起身抖了抖衣袖,对阮青棠张开了双臂,做出拥抱他的姿势。
“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青棠,动手吧。”
阮青棠愣住了,费了好大力气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作恶多端的魔头钟九离,对他做出不可饶恕之事的钟九离,居然放弃抵抗任凭处置?
“你疯了吗!”阮青棠眼中全是难以置信。想象中的一场恶战没有到来,钟九离这是要找死吗?
“我没有疯。杀你师兄的是我,凌辱你的也是我,是我欠你的。”钟九离声音平静,瞳孔中的紫光也收敛着,并没有疯魔之态。
阮青棠执剑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剑尖指着钟九离的心脏。面对一个不打算还手的敌人,阮青棠竟下不去手。
僵持之际,上清仙宗的掌门青羊真人出现在大殿门口,厉声喝道:“青棠,你在等什么?还不杀了这魔头!”
阮青棠回头一看,宗门的几大长老也纷纷赶至,有的人负了伤,衣服都被鲜血浸湿了半边。
“杀了他!为凛寒仙尊和死去的同门报仇!”
“阮青棠,快动手啊!你不动手,难道等他东山再起,灭我宗门不成?!”
“动手啊!快动手……”
催促声在耳畔不断响起,阮青棠只觉得头痛欲裂,无法思考,不等他反应过来,锋利的剑尖已经刺进了钟九离心脏!
剑锋贯穿钟九离的胸膛,他的胸腔比想象中柔软,轻易就刺了个对穿。由于用力过猛,阮青棠失去重心扑进了钟九离怀里,钟九离合拢双臂把阮青棠拥住,手掌顺势向下摸上了阮青棠藏在宽袍之下隆起的肚子。
“孩子有八个月了吧……是我的种……这次要好好的……别再……早产了……”钟九离说着单膝跪了下去,胸前的伤口在阮青棠的白衣上擦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钟九离……”阮青棠捂住嘴,僵在了原地。
青羊真人抚掌称赞道:“青棠,干得漂亮!”
宗门各长老也都精神振奋,纷纷上前验看钟九离的尸体是否死透了。
这时,殿后的纱帘里面响起了一个极小极稚嫩的声音:“爸爸……爸爸啊……”
一个身高不过二尺的小奶团子滚了出来,显然他还不太会走路,才没走几步就踉跄摔倒了,坐在地上也不哭,只是愣愣的看着钟九离的尸体发呆。他还太小,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只是奇怪平时威风凛凛的爸爸怎么会躺在地上。
“爸爸……地上凉,快起来……”小奶团子口齿不清的说着。
宝宝……阮青棠感到心脏被狠狠揪了一把。这半年对他来说无比的煎熬,他日夜思念着亲生骨肉,却不敢贸然回去营救。他究竟在怕什么?是怕被钟九离再次囚禁,还是怕自己一时心软放下前仇,跟钟九离不明不白的纠缠下去?
那小团子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阮青棠,显然已经不认得他了。他试图爬起来,但越是着急就越站不好,干脆手脚并用爬向钟九离的尸体,只是还未爬到,就被一位长老用剑尖挑着衣领举了起来。
“哪里来的魔崽子?”长老用看小猫小狗的眼神打量挑在半空的奶团子,在他的衣袖口看到了金线绣的两个字,“念棠?魔族起名字也这么文邹邹的了?”
阮青棠的胸口像被重锤锤了一记,念棠……孩子的名字叫念棠……
“斩草除根,不然这小子长大后必成祸患!”那长老一抖剑尖,把小团子凌空抛起,准备一箭刺穿。
“放开他!”阮青棠飞身跃起,将奶团子抢到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