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风声大作,瓢泼的大雨哗啦啦淋在大地上,阿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积攒着体力。原本不该有的幻想,此刻随着风雨之声全都消散了。怎么会对他产生幻想的?阿龙在心里问自己。史智宏是喜欢自己没有错,但他喜欢的只是这具身体。又或者他真的有喜欢自己这个人吧,可也是喜欢被禁锢在这里,对他满心期待等着临幸的那个阿龙。而当看到自己满眼的恨意,看到自己杀戮的欲望,史智宏却只当做是美味大餐的佐味小菜,其实根本没把自己的事当做牵挂的。
史智宏在发泄了欲火之后,就那样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连哄骗阿龙一句的话也没有留。阿龙从小被很多人喜欢过,自己也喜欢很多人,就像喜欢阿爹布翁,就像喜欢妹妹卡米莉。阿龙知道娶妻组建家庭和一般的喜欢不一样,那不同与亲情友情的喜欢是爱情。但爱情到底是什么呢,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少年当然是不知道的。然后史智宏出现了,他说的喜欢和之前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在和阿龙做爱时说喜欢的人。和阿龙做爱的人也不少了,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说过喜欢。也许郎德喜欢吧,可他没有说出来过,而且即便说出来,也是第二个人了。有那么一阵子,阿龙的心里有些奇怪的情绪,是一种种羞涩和依恋,想要陪伴在一起的念头,全都挂在史智宏身上。也只有和史智宏在一起的时候,阿龙愿意做任何羞耻的表情动作,发出他喜欢的任何声音,说任何他想听的话。即便到了此刻,阿龙心里除了失望自嘲,仍还有哀怨酸楚,仍忘不了那怀抱的温暖。阿龙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自己喜欢的第一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个男人,还是一个根本没把自己的感情当回事的老男人。和山下其他少男少女一样,阿龙的初恋朦胧而酸涩,但更多了一份情色和苦痛。
雷隐隐地在云层里涌动,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着雨滴细细密密的声音,让人精神无限的松弛着。阿龙猛然睁开眼,噌地坐了起来。少年从来就不是一个拖沓的人,今晚得知法老之蛇的把戏后,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回去找马成报仇了。只是想到脚上的铁链,还有心里牵挂的人,才又回到了仓库任人蹂躏。而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可再牵挂的了。
阿龙跳下床,将床单撕开在腰上裹了一圈系紧,做成个简易的裤裙挡住光裸的下体。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遍,果然找到了自己那杆烟袋。虽然已经没有多少烟了,总归能帮着自己熬过一两次的。将烟袋插在腰间,阿龙走到墙角,双手双脚抵住两面呈直角的墙面,一点点往上爬去。直爬到两三人高,提起一口气,纵身一跃,双手挂在了高高的窗框上。又提起一口气,双臂用力一拉,脚在墙上一蹬,整个人都坐在了窗户上。
阿龙打开窗户,外头的小雨淅淅沥沥随着风迎面吹了过来,栓在脚踝上的铁链只有一小截还垂在地面上。阿龙明白翻过窗户也只能挂在外墙上,但他不想再等也不会再等了。一个纵身,人已经从窗户飞了出去。
“啊!”阿龙一声惨叫,整个人被铁链拽住,狠狠拍回在墙面上,只一下脚腕就被链条磨出血来。没有一秒迟疑,阿龙倒挂在墙面上用力一蹬,整个人又飞出去,然后再被拽回来。铁链在窗框上摩擦着,发出嘎达嘎达的声响。阿龙一遍遍蹬开墙面让自己荡出去,利用重力一次次撞击在墙面上,用那一点点坠力拉拽着铁链。并不粗的铁链一点点变形,阿龙的脚腕也磨的血肉模糊,几可见骨。
忽然咔哒一声,铁链还没断裂,阿龙脚腕上的铁箍已被拧得变了形。细细的脚腕被掰成诡异的角度,突然从那箍里脱落了下来。阿龙整个人忽地从墙面上摔了下来,跌进了泥浆中。
阿龙紧紧咬住牙齿,脸色惨白无比。扭曲的脚腕摔落在地上,几乎将右脚脚掌反拧了过去。费了好大力气,阿龙才坐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少年按住自己的右脚,一把将它拧回了正常位置。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少年晕厥过去,幸而冰冷的雨水浇灌着,阿龙才又清醒过来。喘息了好一阵,才从腰间的床单上扯下两根布条,又在地上摸索到两根木块,为已经骨折的右脚做了个简易的夹板。阿龙挣扎着试着站了起来,只晃了晃,又跌坐了回去。左脚虽没有骨折,但刚才摔下来那一下,也终究是扭伤了。别说用这只脚蹦着走,光是站立起来就疼痛不已。
不用很久天就会亮了,必须赶紧离开这里。阿龙干脆匍匐在地上,一点点挪动着身子,往院子外爬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雨点淅淅沥沥地冲刷着地面,将阿龙爬过的痕迹一点点清理了个干净。
雨夜里看不到星星,也分辨不出方向。不知道爬了多久,阿龙只能尽量远远的离开。至于爬到了哪里,却是一点也不知道。仓库边就是宽阔的柏油马路,阿龙不敢爬上路面。不说会不会被车碾过去,只是那路灯的光亮照下来,就可能暴露自己。于是少年谨慎地远远循着马路的方向,在黑暗的坡地上努力爬行着。地上的石籽和韧草将阿龙的胳膊胸脯划出一条条伤痕,阿龙的体力渐渐也到了尽头。
阿龙又感受到手脚知觉在渐渐消散,呼吸也越来越艰难,雨水落在嘴角滑进口中却吞咽不下。而这一次,似乎更加严重了,舌头也开始麻木起来。看着远处朦胧晨曦中的房子,阿龙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境之中,阿龙又感觉自己被史智宏拥在怀里轻轻晃动着。像在河上飘着,又像是躺在马车上,两人漫无目的地随着晃动越飘越远。阿龙抬起头看着史智宏,他似乎变得更亲切了些,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你肯带我走了?”阿龙问。但史智宏并不说话,只是露出那意味深长却温柔安详的笑容看着自己。阿龙想着,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突然一阵让人发疯的剧烈疼痛从左脚脚腕上窜了上来,仿佛一把利刃刺穿了梦境中的世界,阿龙凄厉地惨叫起来,从梦中瞬间惊醒。然而一束麻绳从背后反剪着捆住了阿龙的双臂和手腕,后仰躺在一块木板上的少年一下没能弯起腰来。
一双细瘦的胳膊伸了过来,扶着阿龙坐了起来。阿龙一头冷汗从脑门上流了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痛苦地发出呻吟声来。绑在右脚上的夹板散在一边,不知道是谁,竟用一块西瓜大的石头残忍地砸在阿龙的另一只脚上。
“你……你没事吧?”阿龙疼的眼冒金星,泪眼婆娑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一个干瘪瘦弱的男孩儿满脸惊恐地盯着自己。
“疼……我的脚……呃………”阿龙试着动了下,那石头纹丝不动,死死压着早已破碎的脚踝。只这轻轻一动,便已经疼得阿龙眼泪鼻涕四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