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响过有几分钟了，距离下节课上课时间大约只有三四分钟，教室里仅剩的几个学生开始三三两两往外跑。
经过陈青生身边时，有人撇了撇嘴，一副鄙夷的样子，也有人看都没看他一眼。
教室很快完全空了下来——不对，其实还有陈青生在教室。
下节课是高二3班的体育课，体育老师严格禁止学生旷课，凡旷一次，下节课就要跑八公里，400米跑道整整20圈。
尽管如此，陈青生还是坐着没动。
他低头“刷刷”地写，笔头在空中快速划动，仔细看他手下的纸，那不是本习题册，而是一张画满大叉的草稿，乱七八糟的线条足可见落笔者脑中的混乱
陈青生的心跳得很快，砰，砰，砰，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是害怕。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安静的教室里，高挂于黑板旁边的钟“滴滴答答”地转，一切风平浪静，没有突然被破开的门，也没有凶神恶煞的顾栀。
最后，下课铃响了，陈青生松了口气。
下午第三节课下课后是近半小时的跑操时间，全校大跑操，即使顾栀再怎么过分，也从没在这个时候霸凌他。
他慢吞吞脱了自己的薄外套，出门，下楼，站立。
跑操音乐已经响起，高中生挤挤攘攘打打闹闹地跑着，偏偏每个人路过陈青生时，就会安静一瞬，离他两步远，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和伙伴跑开，极少数人投来隐晦的怜悯很快就被伙伴拽走。
陈青生只当没看见，沉默地低头踩树叶，等着本班同学从体育场下课回来。
四月中旬，G市短暂地降了点温，只穿一件单薄的校服短袖衬衫还是有点冷，尤其对于陈青生这样廋的人来说，看起来简直像根在冷风中发抖的豆芽菜，白俏俏嫩生生，扎在排好队的同班同学堆里，看起来竟然比身边那些女生们还要白一些，也更显得弱不禁风。
顾栀单手挽着篮球，满头大汗热腾腾地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那股能给他降温似的冰冷感太过于陌生，顾栀先是愣了一下，很快皱了眉，眉眼聚了些戾气。
“操，那不臭水鱼吗？”
跑到顾栀身边的少年同样满头大汗，他抬眼一看就兴奋地叫了一声，胳膊抹了一把汗就往那方向跑。
陈青生扎在同班同学里排队，由于被同学们刻意隔开两步，他默默站在队尾，一米七五的身高和后排高个男生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突然一只手搭上肩膀，“臭水鱼，你体育课当逃兵啊，下节体育课不得跑死你啊。”
陈青生下意识挣开来想退后，听了这声音，身体却一僵。
他没理靠近的这个人，而是偏过脑袋往另一个方向看，果然看见一张阴鸷的脸。
那张脸其实很好看，五官精致得有些女相，湿漉的中短发微微垂落，配上耳边肆无忌惮发亮的蓝色耳钉，几乎称得上是漂亮，可惜眉眼间总是聚着的戾气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少年的不好惹。
那人大步向这边走来，陈青生惯性地垂下眼睛，视线匆匆扫过对方右手揽着的篮球，汗湿的衬衫，昂贵沾了点泥的球鞋。
“臭水鱼看哪呢？你林哥在跟你说话呢。”林曜不满地推了一把。
他踉跄几步，而后站得笔直依旧一言不发。
顾栀也一句话没说，走近了手腕一转，把篮球往角落拍，篮球打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骨碌碌乖乖滚在一角，然而那篮球却仿佛拍在了陈青生身上，引得他抖了抖身体。
这时，班主任的身影远远跑来，对于有权有钱的二世祖来说，他们当然不会畏惧，只是学生的身份还是让他们给面子收敛着，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勉强当个好学生。
“跑完操再跟你算账。”林曜恶狠狠拍了他后脑勺两下，才罢休地往前排好队。
顾栀冷哼一声，也往前排好了队。
跑操结束了，陈青生如往常一样没跟上班级队伍，气喘吁吁跑完落后的小半圈他才停下，林曜并没有留下找他算账，顾栀也不在。
他原地呆站着喘了几下，就转身往宿舍楼走，谁知走到楼底就被人拖住了。
是顾栀。
他沉着脸，拖着陈青生校服领子往宿舍楼背后拉，路过的几个高中生没一个拦他的，这风声在开学这两个月传得全校皆知，谁不知道顾栀和陈青生不对付啊。
可那是金湾中学的太子爷，谁又敢多管闲事？
倒不是说顾栀家给金湾捐了楼什么的，相反，给金湾捐楼的是林曜家，只是顾家实在太有份量了。
金湾虽是G市一所出了名的私立高中，但确实还称不上是贵族学校。确切来说，金湾是一所升学排名G市前三的“小贵族”学校，吸引成绩优异的学生来就读。
像顾家这样有权有钱到令人发指的人家，在学校里统共就两个，除了顾家就是沈家。顾家叱咤官场商场，顾栀又是顾家独苗，学校里没人敢让他不爽，否则太子爷一个不爽，转身就能把别人家搞破产——这是有先例的。
陈青生踉踉跄跄被人拉着衣领，脖子勒紧，憋出一口气，“哥，慢点……慢点……”
他被踹倒在草地上，刚跑完操的衣服还是湿的，衬衫凌乱，露出的半截腰身很快滚了一层泥草。
顾栀其实是背着老师同学打他的，这里是极少人经过的宿舍楼背后，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坡，半人高的灌木围着一片草丛和几棵大树。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脚就踩在他手指上，那只昨天还崭新的限量版球鞋沾了些泥，顺势在他手上碾了几下，疼得陈青生倒吸几口凉气。
那手想缩回来，却被顾栀居高临下看着的眼神吓得不敢动。
“体育课怎么没来？”
陈青生另一只手痛苦地揪他裤脚，隐忍得冷汗冒了满额头，他上身小幅度地蹭着草地，想缓解手指处传来钻心的痛，衬衫却越蹭越高，已经快露到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