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辉的手术完成三周后,他的手指伤势恢复良好,已经可以出院了。
工厂方跟他协商好了工伤赔款,鉴于刘辉在卓业工业园勤勤恳恳工作了14年,工厂愿意再付他一笔离职奖金,等刘辉办完离职手续时天已经黑了,他打算回宿舍收拾一下行李,跟牌友道个别,明天再坐火车回老家。
刘辉的左手还绑着纱布,能用力的只有手臂和手肘,单靠右手实在不方便,连爬梯上床都困难,他不打算收拾床上的被褥了,反正也不好带走。刘辉算了年份才知道自己给卓业打工了14年,卓业的前老板是个粗俗的人,前老板的大儿子却是心细的大善人,大儿子接任位置之后,就新建了很多对员工的福利设施,还把上下床的八人间旧宿舍重新装修了一遍,变成了上床下桌的四人新宿舍。刘辉见证了卓业工业园从普通的服装厂逐渐扩大成超级大工厂,以前这周围有很多工厂,卓业只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间,现在卓业一家独大,吞并收购了不少小厂,员工也越来越多,每年来实习的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刘辉送走了很多像飞仔、亮仔这样的年轻人,这些学生一毕业就去往五湖四海,而刘辉依旧留在这里,只是没想到现在他自己也要从这里毕业,去往其他地方了。
刘辉在宿舍住了太久,以前装行李用的蛇皮袋子不见了,他去超市买了一个便宜的行李箱,箱皮很薄,拉杆很脆,但足够他带回老家了。
衣服和日用品差不多收拾完,也差不多到午班的下班时间了,刘辉一听到下班铃就蹭起了一身尴尬,毕竟有三周没见舍友了,之前又跟他们闹了矛盾,想必听到自己要走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六点半的时候飞仔第一个回来,随后是亮仔和计江淮,他们陪女朋友吃晚饭确实会慢一些。
亮仔在宿舍楼楼下就遇到了计江淮,两人边聊天边走,他们一进门就看到刘辉,两张闲聊的嘴立刻默契地收住了声音。
计江淮有些于心不忍,他们现在对刘辉的态度不就是当初他们对计江淮的孤立排挤么。
亮仔看到刘辉左手的纱布,他问候道:“哟,好久不见啊,你伤好点没?”
刘辉尴尬地点点头,亮仔又问:“你啥时候回来的?”
刘辉说:“就刚刚。”
亮仔看到他脚边的新行李箱,便问:“你要……你不干了吗?”
刘辉举起自己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左手,说:“我这个样也干不下去吧。”
亮仔点点头,附和道:“也是……也是……”
宿舍里的气氛有些尴尬,飞仔小心翼翼道:“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那可老疼了吧?”
刘辉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他用右手给香烟点火,宿舍里又弥漫起浓烈的烟草臭味,只是这一次计江淮觉得可以忍受一下。
刘辉含糊道:“就是不小心……走神了。”
亮仔好奇道:“工厂赔你钱了没有?有多少啊?”
刘辉说:“赔了我十万块,本来就伤得不严重,现在又接回去了,医生说恢复好了就能动了。本来没有那么多钱的,领导是看我在这里干了十多年,就赔了我一点什么营养费跟奖金,就有十万块了。”
刘辉一个月的工资才六千块,十万块是他一年半的工钱了。有了这笔钱,他可以修养一段时间,等手指恢复好了,再看看下一步的打算。
计江淮说实话并不想刘辉留下来,但也不想看到刘辉默默离开,计江淮说:“卓业这么大,应该也有不用两只手就能做的事情吧?”
刘辉叹了一口气,说:“我在这里都做了十四年了,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做下去吧,我现在除了按按钮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要是哪天我身体不行了,又不会一门技术,到时候谁都不要我的。”
亮仔问他:“那你想做什么?”
刘辉思考了好久,他说:“先回老家吧,好多年没回去了,回去找个老婆照顾我,十万块肯定够娶老婆的。”
亮仔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娶老婆,哪有人愿意嫁给这样身上有伤残、形象又不好的男的。但想想要是在一些贫苦落后的农村地区,刘辉的十万块或许真的能买到一个任劳任怨的长期保姆。
亮仔问:“那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啊?”
刘辉说:“明天吧,收拾好行李就去火车站看一下。”
飞仔提议道:“明天我们就要去上工了,要不我们今晚出去外面吃个饭吧,就当送送你。”
亮仔想了想,说:“也好,把你那些打牌的朋友也叫过去吧,到时候你就先去占个位置。”
两人表态完就看向计江淮,他们担心计江淮不愿意去,计江淮确实有不去的理由,但刘辉都要走了,何必要把彼此的怨恨长留呢,吃完这顿饭就当冰释前嫌了吧。
于是计江淮说:“好。”
傍晚的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了,三人回去上班了,计江淮把这件事告诉给了瑶瑶,瑶瑶担心他跟刘辉吃饭又闹出什么矛盾,计江淮握住了瑶瑶的手,说不会的。计江淮现在没必要再跟刘辉斗气了,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造谣的事情该翻篇了,计江淮就是在普通地送瘟神走。
刘辉这种人在工厂里太多了,既贪婪着年轻人的身强体壮,又嫉恨着年轻人的朝气蓬勃,香水瑶很讨厌这种傲慢的大爷,她只让计江淮快去快回,别喝太多,别惹是非。
刘辉提早出去占位置了,他叫上了几个打牌的朋友,以前计江淮也跟他们打过牌,大家都算是打过照面。
人有点多,便分开两张桌子来坐,计江淮、飞仔和亮仔一桌,刘辉和其他牌友一桌,还是上次计江淮过生日的那间烧烤店,那间烧烤店开了十多年了,老板跟很多老员工都很熟,老板见刘辉左手有伤,便劝他少喝一点酒,刘辉说没事的,这算什么,就当酒精杀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