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琴音送走几位摆出吃撑模样的魔将,飞蓬眉眼含笑地望向窗口:“回来了?刚做什么去了,跑那么急?”才下床就往外跑,好在还记得跟自己说一句马上就回来。
“去摘花。”不走门的重楼脚步轻盈地落地,反手一道劲风,把窗户关了。他坐在飞蓬身旁,张开的手掌上是几根散发着苦香味的绿花。
飞蓬微微凝眉:“荞菊…清热去火?”他表情微妙,目光扫过重楼的腰,干咳一声摸摸鼻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饶是重楼城府颇深,也脸上漫了红:“补过头了,内火旺还是小事,你的体温现在都还没降至平时那样。”
他无奈地说道:“大概是我属性偏火,心头血可能与你神力有些冲突吧。”说着,重楼又拿出一罐晶莹剔透的花茶。瑰色花瓣显是才摘下来不久,鲜嫩柔软、香气扑鼻。
“荞菊能做中和,只是味道偏苦。我就采了些瑰昙,你可以当花茶冲泡,每天饮一盅。”他抓住飞蓬的手,展开五指,把这罐茶放在微热的手心上。之前一个月,你没有胃口,汤羹、茶水、佳肴一概不愿用,现在好不容易有起色,看着愿意用膳了,我当然要抓住机会。
瑰昙,只在夕阳西下之时开花,月升则花谢,难怪重楼跑那么快。飞蓬心头发软,另一只手伸出,覆上了重楼的手背:“好。”
一神一魔相视而笑,飞蓬于这温馨的气氛中沉默少顷,视线忍不住移向重楼胸口。一碗药到病除,让自己的魂魄逐渐治愈,疼痛亦是当即停止,重楼剜心入药绝不止一次,他先前逼问过。
“你剜心抽血到底多少次?”
“…嗯…”
“告诉我…重楼…告诉我…”
“三…天…”
“我醒过来后,你考虑了三天?我觉得不是,你可别想骗我。”
“…额…嗯…够…够了…是我搜集…其他灵药…花…了三天…”
“我知道了。我刚醒,你就决定这么做了,对不对?那些滋补的灵药,只是额外想我更好受一点。”
“可是,你这是把自己当可循环使用的天材地宝吗?”
“我魂魄受创,你会疼。那你剜心做药,我就不会疼了吗?”
“……”
“怎么了?”重楼看飞蓬恍惚的眸光,担忧地问道。
飞蓬回过神来,公事造成的伤,自己愿意熬着,重楼用不着这么浪费灵药,还忍着每天剜心的剧痛,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
他懂,重楼是觉得,因公事不得不伤害是责任,那事后让道侣以最快速度好起来不难受便是义务。可是,无论哪一种,他都在逼迫他自己,将所有因果情仇加诸己身。这样看似聪明凛傲、实则至情至性的傻子,要是放过了,哪里去找第二个?
“没事,我很好。”窗外血月高悬,飞蓬终是展颜一笑,心神释然。
重楼迟疑一瞬,凑上去又抱住了他:“那我现在泡茶?”
“不,还是我来。”飞蓬没有推开,只轻轻挣动了一下,见重楼迅速松开手臂,可眼神从未离开过自己,不禁笑意更深。
红的、绿的花瓣在茶水中起起伏伏,在剔透的琉璃杯里一圈圈荡起涟漪,令人赏心悦目。
飞蓬坐在桌前,唇角微扬地看着重楼从厨房端出饭菜,心情却与月内任何时候都不同了。他第一次有了胃口,他深知,这并不止是心头血的效用,更因为重楼先前推心置腹的那番话。
“还不动筷子?”重楼坐在飞蓬对面,见人在笑,不免快语调笑了一句:“看我看呆了吗?”
飞蓬挑起眉头,夹起一道菜细细品尝,目光始终凝聚在重楼身上,意味深长道:“我只是想,这些菜的灵气挺充分的,饭后需要运动。”
“……”重楼的手指一颤,难得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羞恼。但他没跟飞蓬打嘴仗,反而低头认真扒饭,唯筷子夹出的频率更快更急了。
飞蓬敛去笑容,飞快地和重楼抢起菜来,装作没看见重楼得逞后的那抹坏笑。
吃完饭、洗过澡之后,飞蓬第一次躺在床上,翻过身来背对着重楼,不理他了。
“飞蓬…”重楼贴在飞蓬背后,伸着脖子往前,试图哄他。
飞蓬一巴掌按在重楼脸上,不顾手下按得是什么部位,只头也不回地把人往后推,用力很大。
“你这劲一点也不像是没吃饱。”重楼干咳一声,拒不承认自己抢菜抢多了的声音有些含糊,半张嘴正被飞蓬推搡着。
飞蓬似笑非笑道:“我还能更有劲一点,你还记得…那一巴掌吗?”
“记得。”重楼缩了缩脖子,他想起了飞蓬醒过来的那一天,自己凑得太近,偏偏飞蓬还没从虫噬中脱离,听力亦尚未恢复。他错把自己低声说话的声音,当做了蛊虫的“嗡嗡嗡”,蓝眸都还没睁开呢,就打苍蝇似的挥舞起巴掌。
被打蒙的自己愣了一秒,继续低声喊他,直到飞蓬自行调整过来。瞧着自己被打出巴掌印的脸,那双湛蓝瞳眸首先浮现的竟是歉意,仿佛先前没有在自己的命令下,吃了那么大的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