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过,让飞蓬烦恼的倒不是接下来怎么吃住,而是重楼送走临歧,转头进了寝室,无奈问道:“你是不是刺激他了?”
“唔…”飞蓬擦了擦下巴,眸中似有星辰:“把你睡觉时乖巧可爱的表现发给他看,算吗?”
重楼扶额无言以对:“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执行任务去吧。”话虽如此,但飞蓬分明瞧见重楼扬起嘴角,兜兜转转准备好出行所需物品,又先溜去了厨房。
于是,飞蓬迟疑了。重楼离开魔界去历练,接下来身处险地,自己最好还是离开,也免得他总是分心。可重楼这么体贴入微,自己实在是有点不忍心一走了之。
一起安安静静,却温馨用着临行前最后一膳,重楼习惯性给飞蓬夹对方喜欢的菜,最后也习惯性麻利的收拾桌子。
“呵。”飞蓬瞧着他长发披在肩头,时而擦过桌面的样子,忽然笑了。
重楼回眸不解看着他:“飞蓬?”
“去吧。”飞蓬拍了拍重楼的肩:“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他淡淡说道:“记住,仙妖两界的任务,一旦有可能和仙帝妖皇、仙君妖君照面,立即放弃。”
重楼眨了眨红眸,并未逞强:“好。”
接下来的发展,确实一如飞蓬所料。重楼每日辛辛苦苦找线索,亲自追踪任务目标,足迹遍布六界。但人能藏得严严实实,在魔宫任务榜单挂那么久的号,哪里好对付?
各方妖界之一,火妖界,日落西山暮。
重楼已执行各种任务多年,只要有时间,就用空间法术赶回府邸。可这回离他上次回去,已有足足一周多了。
“咳咳。”重楼擦去嘴角的血,身子靠在幽深山洞深处的山壁上。这不是他第一次从猎人变成猎物,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不过,此次的敌人确实不容小觑。
情报里只是地级高阶,可事实上他已是地级巅峰,甚至踏出了半步。重楼能够逃走,没暴露空间法术,是因为敌人周身气息并不稳固,推开天级之门的方式必是外力。
“鼎炉?异宝?”重楼心里琢磨着,感受熟悉气息自不远处闪现,立即收敛气息,仿佛不存在一般,身影融入到黑暗之中。被敌人追杀良久,瞧见自己耗尽所有灵药,魔力所剩无几,就算依旧不敢小觑自己,但多多少少会有些放松了,正是拼死一搏的好时机!
黑暗里,重楼听着动静,一心二用想飞蓬。
不知道飞蓬是不是饿了?他这么想着,又觉得好笑,以飞蓬的修为,其实不会觉得饿的。可习惯了每日三餐,有茶有糕点有汤羹,重楼又怕飞蓬骤然享受不到,会不习惯。
他无声叹了口气,手指不自觉摩擦腰带。上面那一粒粒宝石的用途,重楼历险多年早已摸清——宝石会以腰带内部发热的方式,提醒自己附近有毒;一旦毒接近过来,也会当场就“滋滋滋”的净化毒素。
而最奇妙的,则是流光溢彩的样子,在黑暗中可随心意变化,就如此时此刻。重楼唇边含笑,直接解开腰带,对着敌人洒了下去。
那一霎,五颜六色亮起,整个腰带仿若一道彩虹,照亮了黑暗。但更明亮的是彩虹后的一抹杀机,那是纯粹的血色,比光更亮,比火更烫,比风更快。只一瞬,就来到被彩色晃了眼睛的敌人面前。
这是一只火鸾,由妖修魔,周身缠绕着戾气。
“啪!”火鸾头顶的玉冠坠落下来,化作一个屏障,竟勉强挡下炎波血刃的突袭,而他的剑已刺入重楼胸膛。
重楼猛地收紧胸前皮肉,竟强行用魔体夹住了那把剑。
在抽剑而退与更进一步间,火鸾迟疑了一瞬。
于是,就在利刃缓慢刺穿心口,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那一霎,重楼的嘴角勾了起来。
“嗖!”另一把炎波血刃从后而至,飞旋着割下了火鸾失去玉冠保护的头。这一刃,自敌人背后裂开的空间缝隙里突兀飞出,无声无息、毫无杀气,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演绎的无比顺利。
不过,这也是重楼的极限了。他缓缓顺着山壁滑到,胸口处的剑伤灼烧皮肉,险些痛得龇牙咧嘴。
山壁之外,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出现。青年的模样,美姿仪,面至白,风姿特秀。他凝眉瞧着山洞,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熟悉的气息,不自觉想到曾经在混沌所见的一幕。
被几位三皇、先天生灵围着,神将依旧身姿挺拔,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他手里抓着那一摞细碎宝石,施施然笑道:“交?不,还是老规矩!诸位若能留我,此物本将尽数奉上。”话音落,剑光如电、飞沙走石。
这十万年,飞蓬的人,始终如他的剑,飒沓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他所得之物,要么突出重围、全部带走,要么一败涂地、尽数送人。即使只是玩闹性质,也不会犹豫退让,更不思索能否拉拢盟友,眉宇间始终弥散着最深邃、最无法抚平的寂寥。
而那一战,神将的血洒在宝石上,一滴滴,却身姿翩然,于妖皇、仙帝、龙祖三位三皇率各自继承人,包括自己的围攻中,大笑着扬长而去。不胜不败,但分外令人叹服。
可现在,这些按理说不会流落在外的宝石,气息竟然出现在了妖界?想到八成哪个小辈得了飞蓬青眼,瑾宸分外好奇,不禁向洞内探出了灵识。
一瞬,两瞬,三瞬……呆若木鸡的妖君楞在原地,直到一颗光华烁烁的青色宝珠浮在半空中,将火鸾尸身与玉冠收起,被那身穿戎装的魔带入空间裂缝,瑾宸才反应过来。
他三两步冲进山洞里,走的是直线。所过之处,失控的凤凰真火焚灭一切,灰烬散入空气中,再无气息。
“果然是你…”瑾宸站在重楼适才的位置,手指抚过留下的血迹。浓烈的魔血里,各种属性的力量均衡而融合,只有三皇继承人才能察觉的神血灵力,更是均匀融入其中。
妖君的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哈哈,也只有你,能让他连风神珠都再次送了。”眸中那缕持续十万年的希冀彻底消失,瑾宸靠着山壁,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
“轰!”下一刻,笑声蓦地消弭,精纯的凤凰真火燃烧极烈,整个山峦化为灰烬。
火焰回到主人指尖的时候,乖巧缩回了一小簇的样子,被瑾宸融回了体内。他面无表情,飞身入云端。
这十万年,为妖君掌管妖族,瑾宸早就没了曾经的少年意气。哪怕对飞蓬遭遇那等折磨也忘不了重楼、不给其他人机会而心怀不甘,哪怕对重楼一回来,飞蓬就一副释然原谅之状,什么宝贵之物都送而心生嫉恨,他也将满腔愤懑埋在胸中,以利益为先、从长计议。
鬼族中立掌握轮回,不敢沾染太多因果,也没谁会主动招惹他们。那魔尊归来,首当其冲的便是人仙妖三族。瑾宸垂下眸子,心中思忖着。不想魔尊回来的人,必定不会比爱戴他的少。
魔界,重楼府邸,寝室之中。
“咚!”重楼一下子栽进床褥里,鲜血染红了被单。
还是睡的飞蓬立即直起身子,将人抱了起来:“伤这么重?”
“没事,碰上个半天级。”重楼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喑哑疲倦:“情报过时了。”他挣扎着爬起来:“你得换一床被子,柜子里…”
飞蓬按住重楼的肩膀:“我来,你先止血疗伤。”他把一片狼藉的外衫和内裳干脆利落撕开,一下子瞧见心口处还冒血的伤口,手指顿时一颤。重楼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伤?好像是多年之前,自己用照胆神剑刺入魔心。
本是等着对方反抗,可结果让自己出乎意料,重楼竟捏着剑锋,将剑尖重重送入到更深处,任由照胆蕴养多年的灵机,从内而外重创了他的魔魂和魔体。当然,那也是自己和重楼最后一次发生关系。飞蓬清晰记得那个温柔的吻,和重楼搅碎魔心、拔出利剑后的占有,与三个含蓄的问答——
你忘情绝不是为了你自己吧?对,不是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