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古怪地看着晏家父女的互动。他的得意学生晏书雪忽地停止吵架,莫明其妙地向晏清河哭着道歉。晏清河无动于衷。
周道成凝视着晏清河的侧脸。所以晏书雪极力哀求的原因就是这个?晏清河真的听见他说的那些话了?肯定这个答案时,他心头诡异地生起被现场抓包做坏事的慌张感。
晏书雪久久不得回应,抹去脸上的泪水,扬起一个惨笑道:“父亲没有想和我说的话吗?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我?我还是你的女儿吗?”
是轻不可闻的叹息。
此前一直游离在一切之外的晏清河抬起眼睛,面上真正意义上地消去如亘古不变的坚冰,露出一抹无奈:“我该说什么?”
“说我身为父亲的失败?”
晏书雪抬起头,目光闪闪说道:“你是很好的父亲,但我不是合格的女儿。”
尽管后悔过早暴露她的感情,但晏书雪不后悔见到晏清河的无奈和苦闷。
自晏书雪有记忆始,晏清河表露真实情绪的次数少的可怜。唯有超出晏清河预料的时候显出的生气才让他像个活人。大部分时间里,晏书雪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父亲,而是需要仰望的神明。
每当产生这种想法,晏书雪总会去晏清河面前晃荡一圈,展现风情或做一些无耻之事,心满意足地见到晏清河或嫌弃或无奈的表情,并告诉自己:晏清河是自己的父亲,是可以被触碰、拥抱的人类,而不是心中可念不可说的旖念,亦不是天边可望不可及的寒月。
晏清河定定的看着她,良久移开眼道:“方老师麻烦你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晏书雪会解决自己的事。”
依然不知道父女两人的哑谜,方羽唇瓣动了动想再劝解一番,见晏书雪默不作声,无奈答应下来。顾星竹小声告别晏书雪,和调解室其他人相继离开。周道成临走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晏清河。调解室只剩下三人。
晏书雪说:“方老师我想回家休息两天,劳烦你批准了。”
方羽点点头,建议道:“两天后是周末,要不再多休息两天,下周一来上学?”
听晏书雪“嗯”了一声,方羽温声说道:“学校规定请假三天以上需要家长的书面签字,正好你父亲在这里,不用再跑一趟。”
他又细细叮嘱道:“……我多推荐你几本习题册,回去多练练,回来时不要落下课程。现在回教室收拾东西吧,记得找各科课代表拿明后两天的套题。周末我会发答案,回来后交上错题集。”
顿了顿,他看向晏清河说:“晏先生跟我来,老师办公室就在隔壁。”
“这是我个人的办公室,里面有点乱,希望晏先生不要介意。”
方羽领着晏清河进了隔壁的门。其实这件办公室并不乱,大张桌上文件摆放整齐,简洁到没有多余杂物,旁边有一张休息的床铺,一扇半掩的浴室,门的另一侧墙面窗台上摆了几盆多肉。
他从抽屉里拿出请假单推给晏清河,收回时似是随意扫了一眼,刚则铁画,媚若银钩,超凡飘逸,藏锋不露。古人说字如其人,他却着实不懂晏清河的冰冷和字迹有什么关系。
方羽沉吟片刻,看着晏清河的温润眸子里满是认真:“晏先生,介意加个Wechat吗?我想电话终归有点麻烦,还是聊天软件方便晏先生了解书雪的生活和学习。”
晏清河摇头说:“我不用聊天软件。”
“晏先生想用吗?我可以帮晏先生注册。以后书雪发生什么事我都能及时告知你。”
方羽眉间郁气沉积:“我很担心书雪的状态。虽然我不懂刚才晏先生和书雪似乎产生了什么罅隙,但是书雪正处于青春期,需要家长、老师和朋友的共同引导。”
“很多大人都把这个阶段称为叛逆期,想不明白为什么孩子总喜欢和他们顶嘴对着干。可一味地漠视这种变化或用强硬的态度命令孩子改正,会孩子的性格变得更加阴沉扭曲,甚至走上一条不归路。”方羽说道。
“在我看来晏先生和书雪的关系已经偏离了常态,晏先生对女儿有些过于冷漠了。长期会影响书雪的心态,对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塑造产生不利的影响……”
他又道:“晏先生也希望书雪健康成长吧?那也要学会改变自我。”
“……听方老师的。”
晏清河拿出手机下载了Wechat,方羽在旁边耐心地告知Wechat的各个功能。
方羽比晏清河略高一些,没有眼镜的修饰柔化,漆黑的双眸锐利而不失和煦,温文尔雅的面孔显出不一样的风华,君子如玉,润清而泽。
远远望去,宛如方羽在亲吻晏清河的脸颊,如璧上画。
晏清河问出隐藏于心的问题。他的眉眼精致,在近距离的方羽眼里恍然不真实:“方老师,女生欺辱晏书雪的方式是‘孤立’吗?”
方羽说过欺负晏书雪的有男有女,可调解室里坐着的始作俑者是男生。若不是“孤立”,几乎没有正确答案。
方羽怔然,说道:“是。我没有把女生们叫来,是因为‘孤立’这件事可大可小,往重了才是‘冷暴力’。在我这个做老师的眼里她们是在‘欺凌’,但她们只简单地认为是‘不和那个女生玩’。”
“而且,被孤立的晏书雪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最初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晏先生出现。”方羽笑了笑说,“我明白了‘父亲的影响’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