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炎三天没来学校。
田林很担心,他就这么一个朋友。半夜悄悄用田元的手机给罗炎打了个电话,听筒里罗炎的声音像是磨砂纸摩擦墙面一样难听,说两句话吸一次鼻子,光是听起来就严重的不行。
“不用担心,我过两天就回学校了。”
话音未落,罗炎撕心裂肺的咳起来,好像肺子都要从嘴里咳出来了。田林在电话另一头听的心惊胆战。
“真不用担心,马上就好。”
罗炎的话田林已经听不进去了。田林开始回忆,回忆三个月前,罗炎曾经把他带到家里玩游戏,一堆好吃的好喝的和没见过的好玩儿的,不过重点是,罗炎的家在哪里来着?
田林的脑袋头一次聪明了一回。他抓着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去了药店。初中时期的田林还很矮,那个柜台他垫脚才能看到里面的全貌。他不懂什么药能治疗感冒,又没有护士搭理他,只能一个人局促的站在那里。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看见田林小小一只的在柜台外头张望,跟个小兔子似的,不禁慈母心泛滥,脸上挂着笑,柔声询问:“小朋友,你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呀?”
田林扭过头,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他从来没一个人买过药,可是一想到罗炎,田林就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他看了一眼女人,女人很温柔的笑着,这给了他自信心。田林咽了口口水,说:“我想要感冒药,这里有感冒药吗?”
软软的声音,亮晶晶的大眼睛,说话的时候嘴角上扬,酒窝就现了出来。女人一颗心都要化了,真想捏一下这个小朋友的软脸蛋,肯定跟糯米团子一样又甜又软。
克制住冲动并不容易,女人轻咳了一下,说:“你是帮家里大人买药吗?”
“不是。我朋友生病了,我想让他快点好起来。”田林说。
朋友?那大概也是个小朋友了。女人挑挑捡捡,推荐了不太苦的感冒药。田林很开心,双手接过装着药的塑料袋,又从兜里掏出来一把皱皱巴巴的纸币,笨拙的数着钱数,交给女人。
纸币上还带着田林的体温。女人拿着田林仔细抚平过的钱,再一抬头,田林已经离开了药店,瘦小的背影很快就被人群淹没。
田林正在寻找罗炎的家。层层叠叠的大楼紧密的挨在一起,将田林困在其中。他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印象,顺着陌生的街道和那点可怜的记忆,在夏天热的像蒸笼一样的天气里,田林总算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有点熟悉的小区。
保安大叔在昏昏欲睡,田林来的时候,正好有一辆小轿车进入小区,感应门滴滴一声响,机械女声念出车牌号,大门徐徐打开,田林跟在车屁股后头走进小区。
左拐,右拐,爬楼梯,左边第三个门,继续爬楼,看到楼梯间有个碎掉的花瓶,再爬一层,门口放着绿色门垫的那一户就是罗炎的家。
田林呼出一口气,连忙擦掉了脸上的汗水,理了理衣领,轻轻敲响了大门。
“谁啊?快递吗?放门口就行。”
屋子里有炒菜的声音,女人的嗓门很洪亮,光是声音都足够热火朝天。田林趴在门上,嘴对着门缝提高嗓音说:“阿姨,我是田林,我来看罗炎啦。我不是送快递的。”
田林等了一会儿,听到门里头有人咚咚咚走路的声音,那人走得很急,声音由远及近,田林后退了两步,大门刷的一下被人从里头推开,罗炎一脸焦急的抓着门把手冲了出来。
罗炎穿着深蓝色印着小熊大头的睡衣,脑门上贴着冰贴,脸还是红的。田林看到罗炎的脸,立马喜笑颜开:
“罗炎!”
欢喜的田林蹦蹦跳跳的扑向罗炎。罗炎张开双臂,将人抱了个满怀,田林身上还残余着外头的燥热,暖烘烘的,让罗炎想起了被太阳晒过的蓬松的被子。
“你怎么来了?”
罗炎很开心,因为感冒,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潮湿的,苦涩的药味儿。田林举起手里的塑料袋,说:“我想让你快点好起来。”
屋子里很热,是那种湿热。田林脱下鞋子,穿上罗炎递过来的拖鞋。罗炎的妈妈一直在厨房忙碌,锅铲把锅底敲的乒乓响。田林有点害怕,拽着罗炎的袖子,跟着罗炎回到了他的房间。
罗炎的房间比客厅更加潮湿。明明是楼房,却好像有雨后泥土的那种香气。
田林坐在床上,蓝色的小鳄鱼咧着嘴,他盯着小鳄鱼的黑豆豆眼,又看了一眼正从小橱柜里掏零食的罗炎,觉得私自动别人的东西不好,但这是罗炎的小鳄鱼,如果是罗炎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罗炎记得田林喜欢吃蜂蜜味儿的薯片和芒果干,特意买了一大堆放在小橱柜里,今天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他拎着一大兜零食,抬起头,就看到田林坐在他的床上,蓝色的小鳄鱼被田林抱在怀里,黑溜溜的豆豆眼贴在田林的胸口上,嘴巴咧成一条巨大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