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见龙峡,风豹骑朝着图南城行去。
前哨的斥候,已经快马前去通知留守的南院大王领兵接应。
约莫一日行军之后,众人正在稍作休整,斥候飞马回禀。
“将军,南院大王的接应兵马来了。”
拓跋青龙想到一会儿和聂图南会面的情况,想到对方的眼神,就感觉整个人都要碎了。
他叹了口气,“南院大王还有多远?”
那斥候看了他一眼,稍作迟疑,“是南院大王世子率兵前来的,约莫还有盏茶时间可到。”
拓跋青龙闻言,只觉得像是又挨了一拳。
南院大王来了,固然会难堪尴尬,但南院大王不来,只派个世子前来,更是践踏尊严啊!
败军之将所遭受的耻辱与区别对待,从现在就开始了吗?
拓跋青龙顿觉前途无亮,心如死灰。
他重新躺了下去,“本将病了,让副将帮忙接待一下吧。”
斥候看着自家将军,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们这一战输了,但他们这些人,对自家将军却并没有什么埋怨或者憎恨,甚至还多了几分心疼。
伏兵的事情,谁都算不到。
南朝人的悍勇,风字营的狠辣,更是超出了他们预料。
但自家将军一直在试图挽回,奋战到了最后,哪怕后来战阵崩溃了,他也没有率先逃亡而是毅然主动断后。
更不要提后来那些冒着天大风险,来接应败军回归的举动了。
可是在朝中大人物们看来,终究是输了啊!
他默默抱拳,起身离开。
片刻之后,南院大王世子聂锋寒领着一千骑兵,带着补给,来到了风豹骑暂时的驻地。
副将迎了上去,和聂锋寒见礼。
聂锋寒虽然当初出使南朝时,文质彬彬,但披甲上马,亦是颇有风范。
闻言,他心思一转,便明白了情况,行礼道:“本世子奉父王之命,前来接应拓跋将军,自当面见一番,既然拓跋将军生病了,本世子看看病情,也可以在图南城帮忙延请郎中,以免耽误了救治。”
副将犹豫一下,点了点头,领着聂锋寒,来到了拓跋青龙的简易军帐之外。
隔着军帐,副将便开口道:“将军,世子来看您了。”
军帐中,传来拓跋青龙虚弱的声音,“聂世子,本将偶感风寒,身子虚弱,未能出迎,还请世子海涵。”
聂锋寒开口道:“拓跋将军哪里的话,本来该父王前来迎接拓跋将军的,只不过中路的飞熊军意外大败,宇文将军重伤昏迷,父王担心其安危,便率军去了更危急的飞熊军那边,只能由在下前来,还望拓跋将军海涵。”
嗯?
拓跋青龙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宇文锐也输了?
还是大败?
自己还身负重伤?
拓跋青龙只感觉精神一振,一下子就来劲儿了,病都好了一半。
自己输得丢人固然值得痛苦,但若是有同伴比自己更丢人,那这痛苦就要大打折扣了。
他当即开口,斥责起副将,“夜深露重,怎么还不请世子殿下进帐说话?”
副将扯了扯嘴角,默默背着锅,恭敬地将聂锋寒请进了帐篷。
一进帐篷,拓跋青龙就连忙问道:“宇文将军那边怎么回事?”
说完又连忙道:“咳咳.世子不要误会,本将只是担忧战局。”
聂锋寒便将自己知道的情报说了。
当拓跋青龙得知是凌岳在战胜了自己之后,长途奔袭,不眠不休,奇袭了宇文锐的大营,并且亲手重伤了宇文锐之后,他只感觉身子都轻盈了。
若是宇文锐输在别人手里,那或许还有别的说法,但被自己消耗过一场的凌岳和风字营,在长途奔袭之后,依旧能打得宇文锐丢盔弃甲,差点把宇文锐打死在战场上,这还能说什么?
而这不十分明确地说明了,自己这是比宇文锐强吗?!
拓跋青龙绷着嘴角,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南朝凌岳,用兵果真是诡计多端啊。”
聂锋寒看着拓跋青龙的样子,也同样努力地绷着脸,叹息道:“是啊,让人防不胜防。”
翌日,一早,拓跋青龙便穿戴整齐,出现在了众将士的面前。
风豹骑的众人瞧见自家主将的样子,都有些诧异,这怎么一个晚上过去,就从昨天要死不活的样子,恢复了大半了呢?
拓跋青龙并未多言,只是大手一挥,底气十足,“弟兄们,我们回家!”
众人一路朝着图南城的方向动身。
拓跋青龙高坐马上,感觉已经不再是那么屈辱。
什么耻辱的败军之将狼狈地退回了渊皇城。
不过是马失前蹄,意外战败的年轻将军,正行走在班师的路上。
目送着拒绝去图南城休整的拓跋青龙率着数千风豹骑远去,聂锋寒一挥马鞭,带着部众回了图南城。
那儿是大渊南院的中枢;
也是所有北地或者北逃汉人的核心;
更是整个大渊除开渊皇城之外,最繁华的所在。
同样,也是他们父子最根本的倚仗。
自打聂锋寒长到了十五岁之后,他们父子二人便从未同时去过渊皇城。
以前的聂锋寒并不理解这件事,但现在,他已经懂了大半。
来到图南城外,抬头看着高大的城门,聂锋寒不知怎么,又想起了拓跋青龙和宇文锐的两场败仗。
想起了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凌岳。
然后,便自然地想起了,那个惊才绝艳的他都觉得惊才绝艳的南朝年轻人。
中京城的种种,仿如一场大梦,折柳相别的三人,不知此生可还有重见的可能。
回到图南城,聂锋寒只等了一日,便等到了父王的回归。
一身风尘的聂图南主动来了聂锋寒的书房,看着风尘仆仆的父王,聂锋寒连忙站起,为自己的父王倒了一杯热茶。
在以豪迈粗犷为主调的北渊,像他们这样恪守着汉人礼节的人,尤其在高层之中,就像是青楼里的处子一样稀少。
聂图南在椅子上坐下,挥了挥手,示意仆役都下去,然后看着聂锋寒,问出了一句,让这位年轻人悚然的话。
“你觉得,你若南逃,你那位朋友会接纳你吗?”
聂锋寒骇然地看着自己的父王,“父王,你这?”
聂图南摆了摆手,“为父只是听你说,你与那位南朝第一红人交情匪浅,故而有此一问。”
聂锋寒想了想,“孩儿虽与齐政乃君子之交,但在孩儿看来,若真有那一日,他会善待孩儿的。”
聂图南点了点头,“为父就是随口问问,你不必在意,更不要放在心上,咱们在这儿过得好好的,不会有那一日的。”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聂锋寒的肩膀,笑了笑,“为父先送宇文锐去渊皇城,你照看好城池。”
聂锋寒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力量,心头忽然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翌日清晨,聂锋寒登上了城墙,和往常的许多次一样,目送着父王的离开。
一阵风过,寒意忽然侵袭。
他这才发现,叶子已经开始黄了。
不知不觉,秋天来了。
冬天似乎也已经在路上了。
与此同时,一支打扮成北地商人模样的商队,在昨夜自一处浅滩下船之后,悄然进入了登州府的地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