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竟然闭合,伸出食指,一抹紫气在指尖涌动。
嗡——
下一瞬,滚滚紫气猛然勃发,奔流不息,倏然将宋宴的身形完全笼罩。
此刻他形同一座大炉,灵气所过,便被那一片氤氲紫霞,锻作剑气。
紫气浮关,如日东来。
他的气息,节节攀升。
“……”
这种强度的气息,怎么可能?!
界域之中,本就是剑气满盈的气象,如今所有的剑气,都被一抹紫气点燃。
一时之间,界域之中的一切,包括宋宴在内,皆是气息滚沸!
紧紧是一眨眼,他的剑气威压,就已经逼近了筑基和金丹的界限。
难以置信……
无法接受!
以筑基境的修为,达到金丹境的威压?
这真的是如今这个时代,楚国这等荒僻之地的修士,能够做到的事么?!
洞渊宗的修士,一片哗然,惊骇之声,不绝于耳。
便是许多魔墟修士,此刻也是浑身颤栗。
他们心中有一部分是恐惧。
倘若真的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章兴名长老落败,九位元婴前辈又不管顾他们,兴许他们会被洞渊宗的修士们奋起反攻,反被歼灭。
还有一部分的心绪,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冥顽不灵,不可理喻!”
章兴名此刻已经是又惊又怒,但他也没有慌乱,当机立断,一拍乾坤袋,祭出了一柄飞剑和一套飞针,皆有上品灵器的威势。
好消息是,本就不重的剑气伤势,暂且不去管他,也造不成多大的影响了。
强行压下伤势,灵力魔气倾泻而出,汇聚于飞针和飞剑之上。
这飞针乃是修仙界之中有名的阴毒法器,速度奇快,诡异莫测。
此刻成套的飞针法器在那柄飞剑之上环绕,朝向宋宴激射而去!
然而此时,宋宴却依旧不为所动,气息还在节节攀升,不断地朝向界域之中迭加滚沸剑气。
他不躲不闪,没有护身法器,就连护身灵力都全数收敛,汇入界域之中。
“完了……”
下方一众修士,竟然有一个魔修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
两柄上品灵器,加上金丹境的法力,宋宴根本躲不开的。
必死无疑。
“即便那法阵的威势再强,又有何用呢?”
“宋宴——!”
“宋师兄——!”
洞渊宗的修士失声惊呼,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这最后希望的陨灭。
章兴名也向这个让他心悸的年轻人望去,见他不躲不闪,毫不抵抗的姿态,终于露出了狞笑。
能够做到如此程度,此人已经足够自傲了。
光顾着酝酿杀招,却无法护及自身,只能说已经力竭,自然不是自己的对手。
然而正当此时,宋宴却倏然睁开了双眼。
冰冷的目光越过气势汹汹的杀招,望向章兴名,叫他心底莫名一颤。
中食二指合并,向上一勾。
刹那间,界域之中,星辰抬升,月光沉降。
三座剑阵,倏然合拢。
剑域,此刻成形。
整个洞渊宗,霎时一寂,众人望向那片天空,皆尽怔然。
只见除去求仁之外的十四柄飞剑,在不系舟的引领之下,围着剑域环绕流转。
日月星辰,黑玉楼兰,尽数化作一道剑芒,落在剑域中央。
一声乌啼。
升剑绝圣势。
“行天道。”
嗡——!
一股惊世锋芒,从这龙首山上,冲天而起!
就在那长剑和飞针就要接触到宋宴的一刹那,他的身形,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了踪影。
众修士恍惚,章兴名呆滞。
下一瞬。
宋宴一身玄金剑袍,从那剑芒之中,显露出身形。
剑芒落下,化入求仁的剑身之中,他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这一刻,宋宴连同这剑域的气息,攀升到了极致。
剑域之中,剑气早已开始狂乱肆虐,在章兴名的护身灵衣上留下了无数剑气痕迹。
章兴名霎时亡魂大冒,甚至已经顾不得那扑空的飞针和飞剑,一拍乾坤袋,从中祭出了三件防御法器,一一激发,护在周身。
可是没等他再有其他动作,仅是一晃神,宋宴的身形便越过了数丈的距离,来到了他的身前。
剑势,无尤。
猛烈的杀意,迎面而来,章兴名自然不愿坐以待毙,魔气汇聚,一掌拍出。
可那梦幻般的辉光一闪,宋宴漠然从他身躯的一侧闪过,在他的护身法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随后宋宴的身形缓缓消失不见,化入了澎湃的剑气风暴之中。
章兴名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另外一道宋宴的身形,便又在他不远处凝成,向他缓步走来。
魔焰拍出,宋宴的身形消失又汇聚,章兴名那引以为傲的金丹境修为,竟然毫无作用。
他一掌一掌地拍出,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宴一步步走到他跟前,淡然斩出一剑。
此刻心中已是无比慌乱,想要飞出此地,却发现在这剑域的笼罩之下,已经完全无法御空。
他状若疯癫,拔腿就跑,可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在这剑域的正中央。
回头一看,四面八方,不断地有宋宴的身形朝他走来,在他的护身灵器之上,留下剑痕,然后消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兴名咬牙切齿,浑身灵力和魔气疯狂涌出,朝向四周不断地轰出。
可惜,无济于事。
与此同时,宋宴身形的出现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同时出现了两道,三道,四道……
出现的距离,也离章兴名越来越近。
到了最后,几乎就在他面前汇聚,斩出一剑,随后立时消散,化入剑气风暴之中。
砰——!
很快,章兴名的第一件护身灵器支撑不住,砰然崩碎。
砰!砰!
剩下的防御手段也一一崩解,勉强祭出的法器和灵符,在这似乎无穷无尽的宋宴剑身和剑域之中的剑气之下,徒劳无功。
嗤嗤嗤——
法力枯竭,伤势难以压制,护身灵衣也逐渐难以为继,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开始蔓延。
“啊——!”
第一道剑痕,斩过了他真正的身躯。
第二道,第三道……
章兴名此刻已经浑身浴血,只觉自己正在被凌迟。
可对方如今的气势如虹,不见增减,而自己则一片衰微,越来越劣势。
“我章兴名,竟然要死在一个筑基境修士的手中么?!”
二百载苦心修炼,一步步筹谋积蓄,怎会到如今,却要为他人做嫁衣!
求仁的剑身之上光华大盛,几乎将宋宴的整个人淹没其中,显然是要施展什么剑道杀招,斩杀敌手。
章兴名见状双目赤红,理智彻底崩溃。
事到如今,他与宋宴已经是不死不休,那些求饶求和的言语,已没有必要再多说一句。
“宋宴!”
章兴名的气劲开始逆行,仅存的灵力和魔气熊熊燃烧起来。
“今日你我,还有这洞渊宗上下满门,便一同葬身于此吧!”
他忽然惨烈地大笑起来:“你又如何能够阻我!”
一股毁灭的气劲,从他的身躯之中徐徐升起。
众人惊愕。
章兴名竟然被那宋宴逼得要自毁金丹!?
哗——!
一时间,整个战场上人人自危,就连那些最后还在与洞渊宗修士厮杀的魔修,也停下了手。
疯了!
章兴名这个老匹夫疯了。
金丹自爆,其威势恐怕能够将这整座洞渊宗的大半山头,夷为平地。
除了禁地之中的九个元婴和那洞渊宗主之外,没有人能够在这爆炸之中活下来。
“走啊!还不快跑?”
“跑到哪里去?!”
“元婴魔云笼罩之处,便是困阵,没有他们的首肯,谁也出不去。你便是有传送阵器,也无法生效。”
“那该当如何?!”
魔墟修士这边乱作一团,然而洞渊宗这边的修士,此刻却异常平静。
他们原本就以为自己要死的。
如今宋宴和林轻的出现,似乎能够让战况从一败涂地,变成两败俱伤。
这也是一件很好的事,不是么?
只是,可惜了宋宴这般惊才绝艳之人,一片大好的仙途,要葬身于此地了。
此刻,两方修士,已经彻底停下了厮杀争斗,魔墟修士四散奔逃。
洞渊宗修士之中,那些出生入死的挚友,相视而笑,互相拍了拍肩膀,携手同游的道侣,紧紧握住了双手。
同门兄弟姐妹,师徒祖孙,并肩而立。
整座战场仿佛都在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宋宴的剑光落下,章兴名躯体之中,那毁灭的气息,也达到了最高点。
“所有人,都给我章兴名……陪葬!”
在这最后一刻,他望向宋宴。
企图从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修士脸上,看到惊愕、恐惧和后悔。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双,丝毫不带感情的冰冷眼眸。
其中金芒涌现,隐隐约约,还有一缕梦幻般的辉光。
咚——
想象之中的灵力爆鸣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雨珠落入水面的声响。
章兴名的耳边,一阵嗡鸣,挥之不去。
他瞪大双眼,躯体僵硬麻木,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
眼前的景象,如同镜花水月,随着一道隐隐约约的波纹荡开,一切都消失不见。
“……”
他彻底陷入了恍恍惚惚的呆滞之中。
自毁金丹的气劲,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
到底是……
不光章兴名,战场上的所有修士,都愣在原地,魔墟修士也不再奔逃,遁光缓缓散去,望向宋宴。
目瞪口呆。
“……”
……幻术么?
不,不是的。
幻术,难道不是只能让中招的那个人看见幻象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亲身感受到过那金丹毁灭的气息。
这一刻,行天道剑域之中,所有剑气忽的汹涌而起,在他周身浮动的滚滚紫气,也徐徐流动起来。
不知何时,求仁已经悬在章兴名的头顶,将所有的剑气、灵气、还有那神秘的紫气,一一卷来。
剑气消散,行天道剑域自然缓缓散去,十四柄飞剑也一一飞回,合入无尽藏中。
一时之间,宋宴的气息开始迅速下落,紫气合虚真诀的虚弱感也涌了上来。
似乎也已油尽灯枯。
章兴名低下头,虽然金丹自毁恍然如梦,可是身上的剑痕,却一道都没有消失。
随即他又僵硬地抬起了头,望向天空。
与他一同抬眸望去的,还有洞渊宗上下,千千万万的两道修士。
那道剑光之上,大日虚影徐徐升起,随后又落下,月轮虚影随之高悬,万千星辰紧紧追随。
诸般天象,轮转不息。
宋宴的手缓缓抬起,指尖一道璀璨金芒迅速汇聚,其状锋锐,其势肃杀,正是一抹剑道真元。
天象汇于剑身,求仁倏然落下。
同一时刻,剑道真元也脱手,瞬间贯穿了章兴名的额头。
在这一刹那,剑气牵一发而动全身,迭刃瞬间引爆了全身的剑痕。
轰——!
两道剑光在此刻交错,剧烈的轰鸣之声响彻山野,纷乱剑气化作大风,向四面八方荡开。
“……”
片刻之后,灰云黄土随风而散,从中显露出那道年轻的身影。
尘埃落定,章兴名的尸身支离破碎,全无生机。
他死了。
“嘶……”
洞渊上下,群修怔然。
一片死寂。
望着宋宴的身影,林轻虚弱的脸上,忽然笑了出来。
那笑容五味杂陈。
荒诞,恍惚,释怀。不可思议,如梦初醒。
没有想到,宋师弟此前说的“大话”,竟真的做到了。
……
浮玉峰山巅。
那胖胖的虎妖一双虎目瞪得滚圆,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过他所惊讶的并非宋宴逆斩金丹,而是那恍惚之间,化去章兴名金丹自毁的景象。
“噫……”
陆遮目光从远处收回,小心翼翼地看了一旁的蓑衣翁几眼。
嘴里小声嘟哝。
“蜃老,你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大骗子。”
“……”
“你把龙珠赐给他了对吗?你明明就很照顾他。”
蓑衣翁闻言,想要辩解两句,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解释起来费劲,最终还是没开口。
一时有些气闷。
“没那闲工夫。”
他没好气地说道:“都是他自己寻摸来的,剑宗的因果,我可不想沾上半点儿。”
陆遮将信将疑地凑了过去,打量着蓑衣翁的脸,企图从他老人家的脸上,看到心虚的神情。
可惜,没有。
大虎掌摸了摸下巴:“不信。”
“你……”
……
另一处峰上,参天古树顶端。
带着面具的隐龙机要三人,一时都没有言语。
朱平方正襟危坐,执笔的右手抬起,膝上的玉牍,已经写了许多文字。
望见这一幕,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与朱立方对视了一眼,同时从对方不同的眼睛之中,看见了相同的惊异。
筑基后期,逆斩金丹。
这种情况尽管少见,但他们二人在中域,不是没有听说过。
可对方才多少年纪?
应当只是晋入筑基后期没有多久,哪里来的底蕴。
在来此之前,其实两兄弟的潜意识中,对于这些边域小国,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轻视。
可是没有想到……
“不要走神,继续盯着。”
地字叁玖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戴着面具,也看不出脸上的神情。
朱平方闻言,浑身一抖,立时转回目光,盯着战场。
“……”
“师傅……”
“说。”
“此事,要不要记录玉牍之中?”
显然,朱平方说的就是宋宴的事。
“嗯……”
地字叁玖稍加思索,本想着此事与陈临渊没有什么关联,没有记录的必要。
可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个有关玄帝的传闻,随即他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洞渊宗战场。
韩渊和李清风呆呆看着那惊世骇俗的场面,任由强烈剑气从身边吹拂而过,扬起烟尘。
刘天放收回目光,微微侧目,却发现,路玄龄也同一时间看向他,两人对视了一眼。
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奕奕神采。
不过路玄龄摇了摇头:“我已经为我们代天府寻得了最佳的徒弟,此人便由你们君山带走吧。”
刘天放白了他一眼:“本就是君山的徒子徒孙,我用你谦让?”
“……”
路玄龄一时语塞。
元宝的目光还盯着宋宴的身形,手中酒壶缓缓放下,吐出了一口浊气。
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