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戚蓉沫从玻璃那一端传来的惨叫声,寧緋竟然也觉得痛苦,紧紧闭起眼睛。
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陈鞠。
对她来说,陈鞠不算一个非常合格的完美母亲,她也常將命运的重压转交给寧緋,也时常因为脆弱,需要寧緋为自己早已当妈的人生负责。
寧緋早早出来兼职补贴家用,陈鞠偶尔痛恨自己不爭气,没办法让女儿过更好的日子;偶尔也恨女儿不爭气,是不是分数再考高些,就能保送获得更多奖学金。
她们就像是……这个时代下无数血肉纠缠的母女缩影。
就算是这样,母女俩互相搀扶著,夜跌跌撞撞著走到了现在。
走到了寧緋考上重点大学,到她出人头地的时候,陈鞠却倒地,一病不起。
陈鞠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是幸福的,她叮嘱女儿寧緋好好跟纪徊过日子,说纪徊虽然刀子嘴,但是心里有寧緋。
那个时候寧緋感觉自己的眼泪好苦好咸,咬著牙往下咽。
而如今,这一切统统翻转了,寧緋回想起过去和陈鞠一起走过来的苦,就替自己和她觉得不值,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眼里满是泪,对著双手抱头哀嚎的戚蓉沫,寧緋声嘶力竭,“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我会指控你所有的罪行,哪怕现在戚家人过来替你求情,我也不会原谅你,戚蓉沫你这个凶手,你害惨了我们两个的妈妈!”
你害惨了我们两个的妈妈!
那一刻,戚蓉沫感觉到了心臟深处传来的剧痛,她想笑,可是笑著笑著成了號哭,“寧緋,我告诉你我不后悔,谁让那个女的自己不长脑子,抱错了孩子!”
“我告诉你,戚家一定会救我出去的,我妈妈说了我是她亲女儿,寧緋你只不过是个后来者!”
“你敢指控我寧緋,你就是恨我抢走了你的纪徊!”
“纪徊是我的,戚家也是我的!项茗也是我的好姐妹,都是我的!”
寧緋的手指死死攥在一起,听见戚蓉沫死到临头还绝不悔改的话语,她所有的怒火都蹭蹭地往胸口涌出,那是一种比在感情上遭受背叛更加剧烈的情绪,甚至在某个瞬间,情绪强烈到能盖过一个人的“生死”。
戚蓉沫接下去说的什么话,寧緋似乎都已经听不清了,她咬著牙用力,眼泪逐渐模糊了视野。
妈妈,看看戚蓉沫现在的样子,她害你临走前被病魔折磨得那么惨,却还在嘴硬自己没错,我好替你不值,好替你不值。
“下辈子……”寧緋喃喃著,声音颤抖,“我要做陈鞠的亲女儿,我才不要这劳什子戚家……”
因为戚蓉沫发疯般嘶吼,导致警察衝进来查看情况,身后戚千钧等人也跟著赶过来,戚夫人一看见戚蓉沫这样歇斯底里,心都跟著痛,“緋緋,你还要欺负你妹妹做什么呀!緋緋!”
戚夫人上去扒拉站在原地没动的寧緋,扒拉得她身躯都晃了晃,“你为什么还要再逼她呀,你妹妹已经够惨了,緋緋,你还不解气吗!”
当著戚蓉沫的面,自己的妈妈这样偏心,寧緋只觉得心里像是破了个大洞,她眼眶通红看向戚夫人,发现她眼里还有对自己的痛恨,寧緋嗓子都哑了,“……还有公道吗?”
戚千钧上去將自己的母亲往后拉,“妈,好了,这是在警局……”
“緋緋,戚家对不住你,你何必將恨意发泄在沫儿身上,沫儿算你半个妹妹啊……”戚夫人的声音传入寧緋的耳朵里,女人终於忍不住了,迈开步子就往外走,身后跟著警察,她打算去做笔录。
戚夫人的声音跟要了命似的追在她身后,“緋緋你一定要这样吗?你就不能看在妈的面子上,我是你亲妈啊!”
寧緋在文件上签字,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戚夫人的字字句句跟追著她刺的刀子似的,她觉得好荒唐。
天大地大,无处为家。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著有人挡住了她身后的嘈杂声音,冷漠到了不近人情的声线直接打断了戚夫人对寧緋的道德绑架。
“戚夫人要是真的把自己当寧緋的妈妈,何必联合一个毫无血缘关係的外人来欺负寧緋呢?”
纪徊的声音十分平静,“我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了,戚夫人的亲生女儿到底是哪个?”
戚夫人慌了慌,瞧见纪徊来得突然,她也是有些自乱阵脚,“纪徊?这是我们的家事,你来插手真的好吗?”
“沫儿之前作为我的未婚妻,犯下这样的恶行。”纪徊停顿了一下,“戚夫人管教她不利,还欠我们纪家一个道歉和说法呢,怎么现在把我往外推了,要结婚那会你不是这样的。”
戚夫人被纪徊犀利的言辞给懟得一僵,身后戚千钧皱著眉道,“纪徊,我妹妹的事情和你没有关係!”
“你哪个妹?”
纪徊张嘴就是反问,“要坐牢的那个,还是现在在哭的这个?”
戚千钧喉结上下动了动,艰涩地说,“两个……”
“两个都要啊?”
纪徊乱笑,“那按照我们两家婚约,我娶你戚家的妹妹是不是也能娶两个啊。意思寧緋也算我未婚妻。”
戚千钧急了,“纪徊你做人別太不讲道理!”
“你这人贼有意思,开始说我不讲道理了。谁能比你们戚家会欺负人啊。”
纪徊看著寧緋在身后抹著眼泪签字,男人回头说,“签完没?”
“嗯。”寧緋抹抹眼泪道,“签完了。”
“笔录呢,证词呢,都取证完了?”
“嗯。”
“那走。”
纪徊大喇喇地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会遇到戚家人,还不让我送,笑死,没哥在你怎么办啊。”
本来纪徊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从来不遵循任何一方定製的任何规则,所以当寧緋被戚夫人道德绑架无法抽身的时候,纪徊的出现就是打破这个平衡的最好的点。
他就像一个无法被选中的bug存在,没办法修復,也没办法绕开他。
戚夫人和戚千钧想阻拦,却在触及到纪徊冰冷的眼神的时候,母子俩都犹豫了。
戚千钧的眉毛皱在一起,暗忖著纪徊难道是特意,出现在这里帮寧緋解围的吗?不……不会吧。
纪徊不像是这种,会替某个人刻意做某件事的人。
在寧緋做完所有取证流程以后,纪徊还算像个人,对警察说了一句谢谢警察同志,隨后不顾寧緋的挣扎,抓著她的手腕就直接往外走,將戚家人丟在后面不管,嘴巴里还念叨著:
“你平时一张嘴不是挺能说吗,怎么说不过別人了。”
“哭有用啊,真废物,你知道怎么气死我,就不知道怎么气死戚夫人吗?”
寧緋小嘴一撇不说话了,纪徊又气又急,把她塞进劳斯莱斯里以后,咬著牙恨恨地说,“寧緋你至於吗,为了一个戚家在这哭!你跟老子分手的时候有哭成这样吗!”
神经病!
寧緋痛声道,“我是为了我妈妈哭!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
哪怕戚夫人和自己血浓於水……两颗心也早就疏离得太远,拉不回来了。
听见寧緋带著哭腔那一句在世界上没有亲人了,纪徊一怔。
白皙冷酷的脸上似乎是出现了片刻的茫然,隨后他压低声音说,“嘰里咕嚕讲什么?”
寧緋噙著眼泪回头看车外的他,“纪徊你理解不了的,我没有家人了……”
纪徊说,“那没事,把我当你爹就行,反正我不就是你爹吗。”
寧緋哭得一愣。
“你喊亲爹的次数都没有床上喊我爸爸的次数多。”要不说纪徊这人跟畜生没区別呢,寧緋这么难受痛苦的时候他居然能讲出如此禽兽的话。
“所以我算你半个亲人。”
纪徊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爸爸不是白喊的,寧緋。你有家人。”
寧緋掉眼泪的行为都停下了,她红著眼睛,震惊地看著纪徊,回过神来她气得不行,对纪徊破口大骂,就好像终於有了个藉口可以毫无顾忌地彻底释放自己的情绪,“你这个畜生你给我滚啊!滚啊!別碰我!”
“他妈,我是过来给你系安全带的,你以为我要干嘛!”
“放我下车,破劳斯莱斯我不稀得坐!”
“老子就知道你还惦记著温樾的烂宾利!你怎么不乾脆跟他谈恋爱啊,我看那傢伙每次都屁顛屁顛地给你朋友圈点讚,別说宾利了你要开飞机他估计都给你买。笑死,你去跟他谈啊,我看看他甩你你哭不哭!”
“滚啊!滚啊!”
一路滚,就滚到了裴家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