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妍端著茶盏,心道果然很淑妃,真是又狠又准。
打著“为国分忧”的大旗,谁也挑不出错处。
若反对,便是不体恤君父;若同意,便是默许了这种看似公平、实则严苛的“节俭”。
而真正受影响的,是那些本就艰难的低位妃嬪和宫人。
祝妍如今懒的给淑妃面子,“骤然统一削减三成,有失斟酌。有些屋子没有地龙,烧了炭火都烧不热,一下减三成,夜里还睡不睡了?別把人冻病了,吃药也是个开支。”
淑妃被祝妍这般直白地驳了话,脸上那温婉得体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难堪与恼意,却到底不敢像从前那样直接呛声。
殿內一时安静,只余炭火偶尔噼啪的轻响。
几位被隨机抽来旁听的低位嬪妃,更是大气不敢出,只悄悄交换著眼色。
德妃闻言点了点头,斟酌著开口:“贤妃娘子顾虑的是,確实容易出紕漏。尤其是一些偏僻宫苑,房屋老旧,墙体单薄,全靠炭火撑著。骤然减去三成,恐怕真要有人受不住寒气。”
贵妃拨弄著手腕上的珠子,看了眼淑妃,“淑妃要想著表现,把你宫里的炭火贡献出来就是,淑妃一身正气,想来能扛得住春寒,我家小五是受不得一点寒,夜里离不得暖。”
祝妍看了一圈,见没人说话了,才顺势接道,“为国分忧是应当的,但不能顾此失彼,寒了人心。
我的意思,不如让內侍省和宫中司计处,辛苦几日,儘快核清各宫去岁同期的炭火等项用度,再根据宫室大小、人口数目、房屋状况,以及是否有年幼、体弱之人需要额外顾惜,擬定一个差异化的章程来。
譬如,人口稀少、殿宇宽敞向阳的,或可多减一些。
人口多、屋宇阴冷,或有老弱病幼需照拂的,便酌情少减,务必保证夜间不至受冻。
其他锦帛、脂粉等物,也可参照此例,分等论级。
总归一个原则,节流要节,但基本的日子得让大家能过得去,不能冻著饿著,更不能为省几筐炭,倒添了药钱,那便是捨本逐末了。”
祝妍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既全了为国分忧的大义,又考虑到了实际情况,任谁也挑不出大错。
淑妃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勉强扯了扯嘴角:“贤妃思虑周全,是妾身欠考虑了。”
贵妃点了点头,“眼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就先这么办吧,至於各处,都各自警醒些,不必要的耗费能免则免,炭火也仔细著用,別平白浪费了。待章程下来,照著办便是。”
贵妃眼睛扫过后头绣凳上坐著鵪鶉一样一言不发的旁听的嬪妃们,“有什么话现在说明白了,別出了这个门了又开始背后私下里说道。”
眾人纷纷表示没什么意见,贵妃又道,“若有谁觉得自家情况特殊,確有难处,可私下稟明,酌情再议,別到时候了又藉此生事,哭穷喊冤。”
贵妃立了一番规矩,开源节流这事儿便敲定了下来。
事情暂定,眾人又略议了其他几项琐事,便散了会。
几位旁听的低位嬪妃暗暗鬆了口气,看向祝妍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感激。
毕竟贤妃这番话,至少给她们这些日子艰难的人留了些余地。
祝妍独自在殿內坐了许久,直到手中的茶凉透,听淑妃的话,她著实觉得寒凉,在祝妍看来,不过是一场名为“大义”的倾轧。
她的解决之道,也不过是看著更合理而已。
从前日子过的顺不觉得什么,如今,祝妍越发觉得,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
她甚至不知道这种平衡会维持多久,祝妍心道环境实在能改变人,她从前是个喜欢探索一切未知的人,可如今,她討厌不可预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