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招法之精妙,气势之强盛,竟与当年的自己别无二致。
收招之后,石云承走到苏清宴跟前,一脸期待。
“爹,您觉得孩儿练得如何?”
苏清宴看着儿子,眼神满是骄傲。
“承儿,你的天赋,远在你爹之上。我花了二十年才悟出此招,你竟只用了数月便练成,爹为你欣慰。”
石云承又道:“爹,多谢您当年非要我练斗转星移。不过孩儿发现,练成了这‘完美一招’,前面的斗转星移,好像不练也行了。”
苏清宴追问道:“怎么说?”
石云承颇为自得地说道:“彦鸿师兄和彦心师姐的斗转星移,两人联手都打不过我这一招。那我何必再费功夫去练前面的?有这一招,便足够了。”
苏清宴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承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爹不强迫你。如今你的武功,天下间能胜过你的已然不多,以后要好好保护你娘和弟弟妹妹。”
石云承用力点头:“嗯!”
夜色如墨,将汴梁城郊的这一处僻静庄园尽数吞没。
苏清宴独自立于庭院之中,白日黄沙瀚海中的惊天一战,恍如隔世。
他想起今日孩儿与他间聊时,提及的“斗转星移”第十层“万法归宗”之境,竟可将一身所学拆分挪移,随心化用。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万法归宗,既能拆分,为何我不能将那涅槃琉璃指彻底脱其窠臼,返璞归真。”
他这些年自创的武学,多有赖于系统的推衍之功,痕跡宛然。
若能将这门指法彻底化为己有,纔算是真正的大成。
念及此,他足尖一点,身形已在十数里外的荒野。
月色清冷,映着他修长的身影。
苏清宴凝神静气,并指如剑,遥遥点向远处一块半人高的顽石。
无声无息,一道凝练指劲破空而去。
那顽石骤然一震,随即化作一地细腻的粉尘,被夜风吹散。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歇了片刻,准备再度演练。
便在此时,心口与丹田气海,忽地传来一阵微弱刺痛,转瞬即逝。
他微微皱眉,只当是夜深风露重,不慎着了凉,并未放在心上。
对于这涅槃琉璃指的威力,他心中颇为自得。
看看天色,恐家中妻子等得急了,明日尚需入宫为官家炼製宴龄丹,他便不再耽搁,动身回府。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徒弟名融便早早开了药堂的门。
他见苏清宴出来,赶忙上前问安。
“师傅早。”
名融刚要转身去忙,却又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
“师傅,这几日汴梁城里,好像来了一些番邦人。”
苏清宴脚步一顿,问道:“何时之事,在何处见过?”
“就在这几条街上,四处间逛,还来咱们药堂问东问西。”
名融挠了挠头,接着说:“他们的话我听不懂,嘰里咕嚕的。但我无意中听到他们自己人说话,那腔调,竟和对门那位霍尔穆兹先生一模一样。”
苏清宴心头剧震。
与霍尔穆兹一样的语言,那不正是波斯语?
难道是波斯明教的人,这么快就寻到了汴梁?
他立在原地,神情变幻,竟是走了神。
名融见师傅半晌没有动静,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师傅?师傅?”
苏清宴依旧毫无反应。
名融心中一急,提高了音量喊道:“师傅!您没事吧!”
这一声大喊,终将苏清宴从思绪中惊醒。
他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无事,无事。名融,你先去忙,为师有些事情要处置。”
支开徒弟,苏清宴心绪再难平復,索性离开了药堂,径直去了自己那座私人庄园。
他坐在石凳上,名融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定是那些波斯明教,还有西域明教的馀孽,为了大光明遍造神功而来。”
他心中涌起一股懊悔。
“都怪我当初一念之仁,以为击败他们便已足够。早知如此,便是拼着元气大伤,也该将他们尽数诛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苏清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眉宇间尽是冷意。
夜深人静,他自皇宫炼丹房归来,并未回家。
身形一晃,再度来到郊外。
这一次,他去得比前几日更远,到了一处人跡罕至的乱葬岗。
他怕修炼武功时的动静,被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敌人窥见。
月凉如水,四周鬼火磷磷。
苏清宴屏息凝神,再度催动内力,涅槃琉璃指的劲力自指尖射出,悄无声息地将一座孤坟前的石碑化为齏粉。
起初一切顺利。
可当他稍作调息,准备再度运功之时,丹田、巨闕、膻中叁处大穴,陡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他强忍不适,再次催动真气。
一道指力刚刚凝聚,那叁处穴道的痛楚便猛然加剧,如钢针攒刺。
苏清令立刻收功,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门指法,尚有我未曾察觉的缺陷?”
他带着满腹疑云,回到了家中。
接下来的几日,苏清宴的内心愈发焦躁。
在承和堂中,他甚至会为了一味药材的炮製火候,与跟随多年的徒弟伙计大发雷霆。
这日午后,他从紫宸殿的偏殿出来,心中的烦闷几乎要溢出胸膛。
他又一次来到那片荒地。
“定是前几日心绪不寧,气血浮动所致。”
他如此安慰自己,强行平復心境,调整呼吸。
而后,他再度运气,使出涅槃琉璃指。
开始一段时间,毫无滞涩,威力依旧。
他心中稍安,并未停歇,准备演练第二次时。
真气方动,丹田、巨闕、膻中叁穴的刺痛便如期而至。
他咬牙射出指力,那痛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让他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苏清宴终于明白了。
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望月神剑的练成,是靠了血魄逆轮膏。
菩提金刚指的功成,是因了血菩提。
而这涅槃琉璃指,没有了那些天材地宝的加持,竟与他早年自创的望月虚空拳一般,成了一门练不下去的半成品。
一股巨大的失望与无力感席捲而来。
苏清宴双腿一软,颓然坐倒在地。
“寄予厚望的涅槃琉璃指,别说将其化为己用,如今连修炼都成了奢望。”
他呆坐半晌,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鑽入脑海。
“那……大光明遍造神功,会不会也有同样的问题?”
这个疑问让他浑身冰冷。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身而起,不及多想,立时将大光明遍造神功的心法从头到尾运使了一遍。
气机流转,圆融无碍,并无半分不妥。
他不放心,又立刻从头再练了一遍。
依旧顺畅无比,毫无问题。
可他心中的恐惧,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发浓重。
涅槃琉璃指的缺陷,加上波斯明教的威胁,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此后数日,他无论是炼丹还是归家,皆是心不在焉,神思恍惚。
萧何婉终于看出了他的不对。
“承闻,你这几日总是失魂落魄的,可是宴龄丹出了什么岔子?”
苏清宴看着妻子担忧的眼神,叹了口气。
“昨日听名融说,近来汴梁城来了许多波斯人。那些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在西域伙同七杀门,掳走辉儿的明教中人。”
萧何婉闻言,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
“他们……他们会不会再来对孩子们下手?”
“莫怕。”
苏清宴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你明日便带着孩子们住进宫里去,宫中守卫森严,最为安全。你多为官家做些御元膏,便算作谢恩。我留在家里,正好查一查他们的底细。”
萧何婉心中不安,连连摇头。
“你也一起来吧,别去查了。稟明官家,让朝廷去处置,岂不更好?”
“我已欠皇上太多。”
苏清宴柔声说道:“宴龄丹尚未功成,我不好再为此等私事去求他。放心,我一人足矣。”
萧何婉瞭解丈夫的脾性,知他一旦做出决定,便再难更改,只得含泪应允。
宋徽宗听闻苏清宴的妻儿要入宫暂住,自是欣然应允,他巴不得苏清宴也一併住进来,省得来回奔波。
苏清宴只推说炼丹尚缺几味关键的药引,需亲自出城寻觅,这才让官家打消了念头。
当晚,送走了妻儿,家里只剩下苏清宴一人。
他站在空荡荡的庭院中,夜风吹动他的衣袍。
再无后顾之忧。
是时候,该去会一会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