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身后妻儿模糊的睡影，看著家徒四壁的陋室。
手腕上那根褪色的，象徵卑微的红绳仿佛在灼烧著铁树的皮肤。
大族、財富、地位......
一步登天！
黑暗中，铁树无声地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眼中燃烧著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码头卸货，仰视著大族老爷背影的汉子了。
他是被弥陀选中的使者！勇士！
“找到候山......杀死候山......”
铁树无声地、反覆地咀嚼著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点燃心火的薪柴。
他关上门，眼中不再有疑惧，只有急切。他不知道候山是谁，长什么样，在哪里。
但这些都不重要，有了神諭指引，自己一定能办到。
铁树將以一黑一红两摺纸贴身藏好，躺在草蓆上。
他睁大眼睛望著漏著光，布满蛛网的屋顶，再无半分睡意。
......
“鱼饵够香，咬鉤够快。”
东红客栈二楼，一间没有点灯的房间里。
曹少璘站在临街的窗边，身影几乎完全融入阴影里。
他眼神幽深，越过下方只剩下零星火光的香集屋顶，精准地投向那片贫民窟般，杂乱挤在一起的木板房方向。
曹少璘细细回忆著，拿到仿造神諭后，那个名叫铁树的汉子脸上尽显疯狂的神情。
那是被压抑已久的底层，对有机会突破阶层的终极渴望。
一旦点燃，便会焚尽理智。
而他精心挑选的，正是这种被点燃后，毫无回头路的衝动者。
確认棋子已落入棋盘，局已布下。
曹少璘不悲不喜，执棋者落子时不需要感情。
他不需要亲自动手，无论铁树最终选择找到还是杀死，或者两者都做。
只要棋子动起来，去尝试触碰那个名叫侯山的存在，就必然会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登流眉岛上激起涟漪。
涟漪背后，隱藏者终將被搅动。
幕后之人，无论送来红纸还是黑纸，都必然对此有所反应。
自己只需要在安全的位置，冷静地观察著水波荡漾的方向，以不变应万变。
代价，自然由铁树那样的人承担。
纸上的指示，也並未指明执行者，这正合他意。
夜色更深了。
曹少璘回到桌边坐下，闭目调息，黑水诀在体內如同暗流悄然运转，內息却高度凝聚，保持著对外界最敏锐的感知。
他在等，等天亮后铁树如何迈出第一步。
......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港口的喧囂如同闷雷滚动前的低气压，已经隱约可闻。
铁树早早便爬了起来，一夜未眠，令他眼眶泛红，但那双眼眸却亮得嚇人，充满了亢奋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
他小心地摸了摸藏在胸口的两张纸，確认它们安稳地贴著自己跳动的心臟。匆匆套上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对著角落里一个破了口的瓦罐盛了点水，胡乱抹了把脸。
铁树甚至没有心思吃妻子端来的简陋早饭，隨意编了个藉口，说是昨晚没睡好，但港口的活不能停，想早去早回。
妻子不疑有他，只是叮嘱他別太累。
铁树走出了家门，带著一种朝圣般的庄重。
清晨的香集才刚刚甦醒，稀薄的人流里混杂著早起装卸工的吆喝和小贩支摊的声响。
空气中，那股属於集市的白日喧囂还未真正升腾起来，但铁树却感觉每一步都充满了神圣的使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