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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草吃老牛(短篇堆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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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呵呵,你们以前喊老子英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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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具尸体接二连三,如下饺子般被一玄衣男子踢进坑里,被他就地掩埋,造福神州大地。

坑是现挖的,人是新杀的。

待他吆喝一声,一个捂住耳朵的秀气小孩才放下手,转过身,走出了大树荫蔽。

小孩从怀里掏出块儿被洗得发白的破布,握住自家师父粗糙的手掌,神色自然地擦拭着那双手上的土和血,显然是闻习惯了血腥气。

这世道乱,乱到一个小孩闻到血味不会呕吐。

世人公认第一把混乱的火,是由天下第一引燃的。

天下第一,姓景名侠,名字就透露着一股子狂妄。景侠时年二十三岁,除了武功高强之外一无是处,性格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胆大妄为。

半年前这恶徒假借替天行道之名,在几个宵小之辈的配合下夜闯皇宫,谋害了老皇帝。贤明仁德的老皇帝在病榻上苦苦挣扎了一夜,失血过多,驾崩。

朝廷震荡,皇家面上无光,太子又惧又怒,在一片白绫中匆忙登基,颁布了第一道圣旨——“不论心迹事迹,荡平所有江湖势力。”

顺启元年,江湖巨变,“侠”字蒙尘。

在新皇的授意下,东厂密探与独行刺客空前猖獗。武林上下一片惶惶然,人人自危。

凡是参与弑君重罪的侠者皆被清理门户,没有参与过的势力也遭到重创。从前的英雄被定为祸事的罪魁祸首,自洛阳仓皇出逃,一夜之间名声扫地,如过街老鼠一般在众表忠心的豪杰和东厂的追杀下苟活。

而这千人追杀万人唾骂的天下第一此刻正挤眉弄眼,恶趣味地吓唬着自家漂亮徒弟:“小春儿,怕死人不?你是没看到,他们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啊,为师现在还能听到他们说话,他们说……‘小春儿,让我们咬一口吧,小孩子的血肉乃大补呀!’”

秀气小孩生了一双可怜可爱的下垂眼,睫毛随着眨眼扇动,脸圆圆的,看着单纯极了。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突然叫着师父,一脸害怕地扑到景侠怀里讨抱,半晌都不松开。

“诶呦喂这小鬼头,为师逗你玩呢!”景侠十分受用,忙拍着景小春的背安慰道,“不用怕哈,坑里这些叔叔阿姨都患有严重的睡眠障碍,为师仁厚,妙手回春,已经帮他们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现在求您行行好,放开,为师实在热得不行。”

怀里的小人儿依旧抱着不放,景侠只好又做鬼脸又学狗叫,汪汪叫了半天都不见这小屁孩抬一下头,顿时有点不爽,撇着嘴道歉:“算为师错了好吧?”

听出景侠的不耐来,小孩从他怀里钻出来,迈着两条小短腿从树荫下提出一个瓦罐。

打开瓦罐,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冰糖绿豆汤,某人若无其事地动动鼻子,景小春立刻在背上的布囊里翻出个小碗,接着他便熟练地盛上一满碗端过去。

“累死老子了,挖坑比杀人费劲儿多了……小春儿,再来一碗!”景侠咕咚咕咚灌完绿豆汤,把碗往自家徒弟手里一塞,美滋滋地翻着手,反复查看着自己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指甲缝,末了又伸长脖子补一句,“记得吹凉啊。”

朝堂之上各氏族权力翻涌,皇帝无暇再理会什么侠不侠的鸡毛蒜皮。往昔的威胁已荡平,如今威胁皇权的,是官场里那些个各怀鬼胎的野心之徒。

东厂也懒得再送人头,和景侠交手的多了,整个小兵阶层都被杀得换了三回血。

想来这天下武功确实唯快不破,景侠杀人杀得快,跑路跑得更快。各城门口贴的通缉画像一层又一层,糊得都快比城墙厚了,也没见景侠被削掉一根小拇指的,密探们早就认清了现实。

更何况现在杀不杀景侠,要不要除掉这只脚滑的狐狸根本没有所谓,皇命已经变更为暗杀不忠之臣。

江湖有了喘息的机会,景氏师徒也是如此。

转眼间,十年时间过去。

常言道,灯下黑。

洛阳城外乱坟岗,西风坡。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满天下东躲西藏、疲于跑路的景侠某天灵机一动,直接在朝廷隔壁的坟头上搭了个破屋棚。

此处入夜之后风声呜咽如泣,得了尸骨滋养,野草生得也比旁个地方旺盛。料是阴气甚重,除了半夜来埋尸的,倒也无人侵扰。

师徒二人算是歇了数月的脚。

许是人紧绷惯了,一时之间很难放松下来。景侠忧心忡忡地带着景小春练剑对打,考校他的实战功夫,叮叮铮铮,每天练到虎口发麻才喊停。

日子逐渐安定,为了解决吃食问题,景小春去附近的小镇买了点儿菜种,不练武时,两人便在屋外东一个坑西一个坑,专挑野草茂盛的地方开垦播种。

景侠坐在饭桌旁,目光放空,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三十三了。

人生公平,能让他年少成名,也能让他盛极必衰,老友们走得干干净净,自己也沦为人人讨伐的恶贼。年少时的过往就好像一场脆弱的美梦,充斥着为世人所不容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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