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傅家似乎格外安静,江宴下楼时,着实被这栋空空荡荡的别墅惊到了。明明是周六,诺大的房子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甚至连管家都没出现。
江宴绕着别墅转了一圈,终于碰到在后花园里修缮的佣人,交谈间,他才得知今天是傅太太的忌日,傅家人都去她的老家祭拜,要到周日下午才回来。
也就是说,整个周末他都不会碰上傅智诚,江宴终于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幸亏傅智诚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带上他一起去祭拜,不然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逝去的傅太太。
拥有两天的闲暇时光,不用每天胆战心惊地应付傅智诚,江宴瞬间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无比。
他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闲逛,一阵悠扬的乐声忽远忽近地萦绕在整个静谧的花园,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哀伤。
不知为何,听着这飘忽的乐声,总让他回想起自己在江家的日子。
他们一家人围坐在暖烘烘的壁炉旁,父亲满脸笑容地拆开礼物,母亲怀里抱着年幼的妹妹,欢声笑语充盈在耳侧,他们正在为冬天出生的妹妹过生日。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泪水还是像决堤一样夺眶而出。
江宴循着乐声走近,向日葵长廊里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灰蒙蒙的乌云不断下压,在这片向日葵地盘桓,那头耀眼的金发褪去了往日的光彩,傅言风的背影透着浓重的孤寂与哀愁。
乐声在一段小高潮后慢慢回落到舒缓的节拍,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琴音戛然而止。
可能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傅言风放下手中的小提琴,回过头便与不远处江宴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江宴有些尴尬地眨眨眼,抬手擦掉眼角滑落的泪水,率先开口:“言风哥,不好意思,我打扰你练琴了。”
他悄然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碰到的是傅言风,是除了傅雨泽以外另一个比较好相处的人。
傅言风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将小提琴放回盒中:“为什么道歉?你并没有打扰到我。”
也许是寄住在傅家的原因,江宴总是出于本能地放低自己的姿态,即使他不确定刚才有没有打扰对方,他依然选择第一时间道歉。
江宴挠了挠后脑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后,他干脆岔开了话题:“言风哥,今天不是蕙兰阿姨的忌日吗?你为什么没去……”
傅言风坐到长廊下的石椅,缓缓说道:“今天这个特殊日子,还是让他们一家四口团聚比较好。虽然蕙兰阿姨不会介意我去探望她,但我不想惹大哥不快。”
“一家四口?”江宴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瞪圆的双眼透着茫然。
傅言风颔首,淡然解释:“我的生母不是蕙兰阿姨,但自从我来到傅家,她对我一直贴心照顾,云霆兄弟俩有的也不会少了我的份。不能亲自去祭拜她,我就只好在她最喜欢的向日葵花园演奏一曲寄托哀思。”
江宴下意识问道:“那你的母亲呢?”
似乎在回想某些遥远的记忆,傅言风抬眸看向远处的天际,悠悠说道:“父亲去法国出差时认识了母亲,期间一直隐藏自己有家室的身份与母亲相恋,并且生下我。最后,得知真相的母亲不愿维持那样不堪的关系,就干脆将我这个碍眼的孩子扔给了傅家……”
江宴终于解开心头的疑惑,怪不得傅雨泽总是喊傅云霆为大哥,却从来不称呼傅言风为二哥,而是和他一样喊言风哥。原来,他们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没想到堂堂傅家二少爷还有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果然傅智诚这个老色批一向不做好,明明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趁着出差时期乱搞。江宴忍不住在心底暗骂傅智诚混蛋,对这个老男人的厌恶情绪又多了几分。
“你怎么会是个碍眼的孩子呢!我想……你妈妈是迫于无奈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江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一直都是她骄傲的孩子。长得这么帅,性格又好,还是位出色的小提琴家……”
傅言风偏过头看向努力安慰他的小孩,灰蓝色的眼眸漾出前所未有的温柔,思绪瞬间被拉回到那个令他难堪的生日会。
“欸,据说那小孩就是老傅在外面的私生子。”
“真的吗?这头发和模样可一点儿也不像傅智诚……”
“你当人家傻吗?!不是亲生的哪会接回家养?更何况,连蕙兰都不敢吭声,铁定是老傅的种!”
彼时只有十岁的傅言风孤零零一人站在小舞台上演奏曲目,那天是傅智诚的生日宴,也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群陌生的亲戚。
傅智诚这帮所谓的亲朋好友,对于他的身份,除了好奇就是无端揣测。有说是母亲刻意勾引,就是为了生下私生子分割财产,也有人吐槽母亲上位失败,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
只有傅言风自己知道,母亲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厌恶至极,甚至容不下和父亲一同生下的孩子。
这些人全都猜错了,他是被母亲抛弃后,才回到傅家的。
傅言风如雕塑般僵硬在台上,麻木地拨动琴弦,将这些不堪入耳的恶意揣测隔绝在外。
“大哥哥,你演奏的曲子真好听!这个送给你!”
傅言风低头看向这个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屁孩,手里拿着一束香槟色的装饰花,踮起脚将手里的花递到他面前。
那束毫无生命力的假花却在那时点燃了心底一簇小小的火焰,即使周遭的人都对他抱着恶意,只要还有这名小小的观众在听自己的演奏,那他就可以继续在舞台上弹奏下去,无惧任何流言蜚语。
时过境迁,没想到我们还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傅言风看着手里的玻璃瓶感慨万千,那束香槟色假花被他装进永生花玻璃瓶里,他知道假花永远不会凋谢,但他依然选择用这种珍贵的方式小心保存。
修长的手指缱绻地抚摸着玻璃罩,仿佛在隔空爱抚里面娇柔的花朵:“江宴,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一起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