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吴嘉一直觉得他这个出租屋没什么人味,虽然有一个人,但也仅仅是他一个人。
屋子不向阳。
太阳照过来还有半边屋子是黑的,冷飕飕的感觉总让人会觉得老了一定会得老寒腿。卧室客厅厨房厕所都是同样惨白色的白炽灯泡,只不过卧室的更加明亮,甚至能到刺眼的程度。
但现在他把唐行带回来了,活泼乱动的样子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让吴嘉忽地觉得这屋子住一辈子也不是不行,但必须得是和唐行。
唐行是真饿了,他晚上没吃,就单干了一瓶白酒。酒喝下去那顶饿啊,反倒是烧他火心火燎的虚弱。唐行鼓着腮帮子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虽然饿了啥都好吃,但吴嘉确实手艺很好。
拌面虽然调料简单,但吃起来美味异常。
唐行很快就吃完了,还喝干了最后一点儿汤。吴嘉给他收拾好碗筷后还给他吃了感冒冲剂外加两颗胶囊,唐行倒是不愿意吃药。
不过那感冒冲剂甜,唐行倒是愿意喝。
但那两颗药,吴嘉是千哄万哄才看着他咽了下去。唐行吞药的时候还一遍眼巴巴的瞅着吴嘉,他不故意眨眼睛了也不说话,琉璃似的眼珠子就一直这么好像委屈巴巴的看着吴嘉,希望吴嘉心软。
吴嘉手里拿着玻璃杯,温水。
他看着唐行眼睛里面泛着的水光,心软的同时又在心里唾骂自己,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不受唐行蛊惑。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唐行这是故意向他卖乖,但他就是受不了唐行这么像小动物一样似的看他,乖得吴嘉简直呼吸都要停滞。但是唐行这淋了不知道多久的暴雨,还在冷雨里面喝酒,第二天起来不头疼,吴嘉都不信。
吴嘉最后还是逼着唐行把那两颗药吃了,唐行一副伤心欲绝,英勇就义的模样看得吴嘉又想笑。他又没对唐行干什么天诛地灭,罄竹难书的坏事,仅仅是为了他好让他吃了两颗药。
唐行吃完药,又猛喝一大口水,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对着吴嘉说。
“吴嘉,苦,里面苦。”
“舌头苦还是舌根里面苦?”
唐行听他这么说,有点懵伸出半截舌头,不甚清楚的说道。
“我不知道,吴嘉。”
吴嘉也看不出来他那里觉得苦,只是看见他这样想亲他。
吴嘉甚至觉得唐行是故意来勾引他的,因为他放浪而不自知,开心了就喜欢对着他亲亲,现在又好像是故意做出这副模样来。
哪有人喝酒了会这么笨蛋?
说什么都听话,还什么都像个三岁小孩子一样懵懂,甚至都还忘记了鸡汤是什么味道。
吴嘉的酒鬼父亲告诉他,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不该是这样的。
酒鬼都是蛮横不讲理的。
先是摇摇晃晃的拎着半瓶子剩酒回来,楼梯道里面的声控灯接触不良,没有声音都会亮,但是亮一会儿又暗下,暗下后又亮一会儿,像他妈的太阳日升日落一样。
年幼的吴嘉会因为自己这个联想去笑,因为这一盏可以说是坏掉的,坐落于连接着下层城中村的老旧小区的六楼楼梯道里面的声控灯怎么可能和太阳相比。
而要是吴嘉他或者他母亲没有及时的听见那个酒鬼的脚步声,没有提前开门。那么那个酒鬼就会勃然大怒,好像是亵渎了他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他会像火山一样爆发,用脚大力的去踹锈迹斑斑的铁门,提起手里捏着的厚实玻璃酒瓶去砸,张开嘴巴用最污秽的语言去骂,什么死女人贱女人贱种杂种。
巨大的声响就跟火山爆发时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而接下来也没有任何区别。
他母亲就算被打过一万遍还是会去开门,因为她唯唯诺诺,因为她害怕会打扰到邻居,然后担心听不见的闲言碎语,因为她怨恨自己的肚子,给她的男人生的不是儿子,而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孩子。
她开门之后就是啪的极为响亮能震碎玻璃的一耳光,一般这么凶猛的一巴掌打下去,在电视剧里面都要嘴角流出一点儿鲜血,然后在吐颗牙出来。
但吴嘉的母亲只会流血不会吐断牙出来,因为她已经没有牙齿可以掉了。
早就被打断了。
而她身体里原本拥有的那种对家庭生活的不满也被打断了。
跟着那颗断牙,不知道丢到了那条绿化带里面的小树底下。但也可能是什么草坪里面,被野草盖住了。
吴嘉知道,他记性特别好,过目不忘,但是他不想去记住。
极为响亮的一耳光是前菜,后面是拳打脚踢,噼里砰窿的一阵乱响。吴嘉战战兢兢的躲在角落等候自己的命运,有可能他会连他一起打,但也有可能不会。
最后的结尾是酒鬼拖着沉重的步伐猛地一下甩上卧室的门,像是在昭告他最后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