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檀离开的第三天,扬州的雨就停了。
乌云散去,天空澄净如洗,太阳久违地露出头,将万里阳光洒向大地。
外头百姓们欢呼着,为这日夜祈祷终于盼来的晴天。杨府的下人们也是喜气洋洋的,拨云见日了,好像心头都跟着晴朗了。
墨书望着蓝蓝的天,心旷神怡地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终于不下雨了,他要带公子出来晒晒太阳!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主屋的门,在层叠垂落的帷幔前站定,轻声喊着,“哥儿,该起床了,已经巳时过半了。”
墨书微弯着腰等着,过了许久,里头才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知道了。”
墨书悄悄松了口气,伸手将床帐拉开,外头的天光便照进宽敞的拔步床里,驱走那泛着凉意的昏沉。
容钰抬手挡了挡眼睛,像是不太适应这般强烈的光线。
“哥儿,今日身子还酸吗?”墨书小心询问着,目光落在少年倦怠的脸上。
“再按按腰吧。”容钰阖上眼。
“是。”墨书将容钰翻了个身,掌心搓热,然后贴上容钰的背,自上而下地按揉着。
松散的里衣被他大力的动作按开了,向下滑落,露出一截单薄纤细的后颈和肩背,墨书看了一眼便仿佛烫到一样移开视线,只因那雪白的肌肤上布满斑驳的痕迹,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三天前猩红的吻痕如今已经变成深紫,后颈处深可见血的牙印也已经结痂,但斑斑点点的,看起来仍旧骇人。
墨书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那天他服侍公子穿衣服,看见公子全身上下红红紫紫没有一处好皮时,才是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还以为有贼人溜进来把容钰打了一顿。
后来才想明白,那贼人是楚檀。他把容钰折腾得快要散架之后,一声不吭地跑了。
今日是第三天,墨书想起来还是恨得牙痒痒,楚檀一介罪奴,能到公子身边伺候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何况公子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交代都不交代一句就走呢?
他最好别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然非要揍他一顿为公子出气不可!
可相比于墨书的义愤填膺,容钰就显得格外平淡。
当他满身酸痛地醒来,却发现身边人已经消失不见时,也只是呆坐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照常吃饭、照常看书、照常坐在窗边与自己对弈,仿佛楚檀的存在与否对他没有半分影响。
要说有什么不同,墨书觉着,可能就是睡觉的时间多了一些,再就是三天里,没有说过一句话。
容钰在纸上写字,说他失声了。
大概是被楚檀折腾得太狠,叫坏了嗓子,一张嘴就是模糊不清的字节。
墨书吓坏了,连着给他喂了三天的川贝炖枇杷。
直到刚刚,容钰才说出连日来的第一句话。
墨书终于把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老太太一天三遍地过问公子的身体状况,大爷二爷还有两个夫人,加上淮瑾少爷和淮烨少爷也跑来好几趟,要是嗓子再不好,他都不知道怎么交差了。
他一边给容钰揉腰,一边道:“哥儿,外面天晴了,一会儿出去透透气吧。”
容钰趴在软枕上,眼睛闭着,没吭声。墨书便低头去看,然后无奈叹气,又睡着了。
“哥儿,不能再睡了,你现在一天要睡六七个时辰,再这么睡下去,身体要锈住了。”墨书把容钰叫醒,服侍他洗漱穿衣,然后将他抱到轮椅上,硬是推出去晒太阳。
天色很好,院子里的垂丝海棠经过大雨冲刷开得更艳,雨水从粉红花瓣上滑落,真真有几分娇艳欲滴的生动。
“哥儿,你看,树上有只黄色的鸟!”
容钰歪头看过去,鸟儿站在树枝上,金黄的羽毛,黑豆似的眼珠,也歪着脑袋看他。
“这是什么品种的鸟?从来没见过,颜色可真漂亮!”墨书赞叹了一句。
鸟儿似乎也听见墨书的夸奖,于是昂了昂胸脯,微微张开翅膀在枝头转了一圈,像在炫耀自己漂亮的外表。
墨书眼睛都亮了,乐不可支,“哥儿,它在跳舞呢!”
但下一秒,鸟儿就飞走了。
墨书有些遗憾地嘟囔,“怎么走了啊。”
他转头去看容钰,发觉容钰还维持着那个歪头的姿势,只是眼睫低垂,遮住了那对琉璃似的浅瞳。
少年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快要融进那一团斑驳的花影里,看不清神色,也感受不到半点情绪的起伏。
他坐在那,像一尊美丽但毫无生气的人偶。
墨书的眼皮跳了一下,终于发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公子太平静了。
明明前些阵子还因为楚檀不在身边而显得焦虑不安,为什么楚檀彻底离开,他反而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如果公子像自己一样讨厌楚檀,那该为楚檀的离去感到痛快,如果喜欢楚檀,就该有被背叛的愤怒或者伤心。
哪怕是只把楚檀当成个床上解闷的玩意儿,就像容府里那些个姨娘,可但凡哪个姨娘死了没了,老爷那般冷血自私的人还要烦躁个一时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