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染着淡淡的熏香味道,掺杂着细微药香。卫京檀将字条放在鼻尖轻轻嗅闻,这是容钰身上独有的味道,他曾在几个月前还搂着这香味的主人入睡,如今却恍如隔年。
闻着这股熟悉的味道,卫京檀便在脑海里浮现出容钰坐在桌前垂头写字的场景。也许容钰写完这张字条,会用手指轻轻抚摸,因此将指间的药香沾染其上。
就像此刻他这样,卫京檀用指腹留恋地摩挲着,仿佛就能感受到容钰残留其上的体温。
纵然字言寥寥,卫京檀仍能从字里行间品出容钰难以言说的想念。
他的小少爷是一贯衿傲且不羁的,他不会直接说我想你,而是要用轻浮甚至挑逗的语气暗示你,我的床很凉,你什么时候回来。
卫京檀心头滚烫不已,又觉万分欣喜。
不过容钰要表达的当然不仅于此,卫京檀在两日前便收到卫五的传信,信中将如何刺杀顾越泽,以及镇远将军又是如何发狂乃至被诛的细节一一说明。
卫京檀记得,曾在京都时,容钰送了他一柄锋利的枪尖。那一天容钰也告诉他,如果有朝一日除去顾越泽,他会送他另一份大礼,保证他喜欢。
卫京檀恍然大悟,怔愣片刻后,将字条捂在心口低笑,狭长的双眸里笑意如同银星般璀璨。
或许他不用再因接近容钰的目的不纯而感到卑劣和内疚,或许容钰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容钰才跟他许下这样的交易。
镇远将军的结局,就是容钰送给卫京檀最大的礼物。即便卫京檀没有亲手替他除掉顾越泽,这似乎与原来承诺的有些出入,不过他还是履行了诺言。
卫京檀都能想象到,倘若此刻他站在容钰面前,他的小少爷一定会一边骂他没用,然后一边嫌弃地开口——最大的麻烦我替你解决了,你动作快点,早日回来。
他何德何能,有幸遇见这样一个宝贝。
卫京檀把字条放在唇边亲吻,然后珍而重之地揣进心口。他重新戴上狼头面具,眼孔中漆黑双眸凛冽如电。
还是不够,还是太慢了,他要重新制定一份计划,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容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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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京都下了第一场雪。
墨书掀开厚厚的门帘,从外头走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对倚在榻上看书的少年道:“哥儿,田庄的李庄头来了。”
容钰“嗯”了一声,由墨书把他扶起坐着,往腿上盖一张毛毯。
随即墨书向外吩咐一声,李庄头便走进屋,他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庄稼汉,脸上带着经年累月的沟壑,穿一身破旧棉衣,举止上有些局促。
墨书给他看座,李庄头却不肯,执意跪在地上。
“东家,咱们赶在下雪前,把所有冬小麦都种下了,秋天的粮食也都收好了,只等着东家让人去拉。还有今年的、今年的……”
容钰微微把书放低,两只眼睛从书顶上露出来,看向李庄头,“什么?”
明明已经入冬了,李庄头却好像很热一般,脑门上都冒出了汗,他也不敢擦,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容钰,期期艾艾道:“今年的租子,东家可否少收一成?”
见容钰不开口,李庄头急忙道:“半成、半成也行!”
容钰还是不语,李庄头实在没办法,面如土色好似绝望了一般,“东家,今年收成实在不好,六七八三个月都没下雨,九月又赶上大涝,庄稼又是旱又是淹,产出的粮食比去年少了三成不止。若是按照去年收七成,这剩下的三成粮食分给佃户们,大家是真的活不下去啊!”
容钰这才明白李庄头的意思,他在记忆里翻了翻。
原来杨氏留给他的田地都是租给佃户们种的,他作为东家提供种子、耕畜和农具,到了秋收时,地里产出的粮食要收取七成作为地租,余下的才是佃户们自己所得。
不仅他一家是这样,在这个时代,绝大部分地主收租都是七三分,甚至有严苛的都不给提供种子耕牛这些。
啧,饶是容钰缺少同情心,算了一下这笔账后,也难免觉得地主心黑。
“既如此,那今年就收五成半吧。”容钰一边翻书,一边慢悠悠说道。
李庄头愣住,张着大嘴看着容钰。
墨书提醒他,“傻了不成,还不快快谢恩?”
李庄头如梦初醒,他都做好了空手而归的打算了,没想到竟降了一成半,比预想的还好,真是老天开眼!
他急忙伏地磕头,嘴里一叠声儿地高喊,“谢谢东家,东家大仁大义,这回大伙儿能过个好年了!”
容钰翻书的手一顿,心血来潮问了一句,“今年亩产多少石?”
李庄头对答如流,“往年上等田能亩产三石,今年只有两石不到,下等田约莫一石。”
那平均下来也就亩产二百斤左右,遇上好年头也才三百多斤。容钰拧了拧眉,古代粮食产量这么低吗?
容钰又问,“那南方呢?”
李庄头摇头苦笑,“今年南方大旱,光景恐不如咱们。”
“听闻南方饿殍千里。”墨书在一旁插话。
容钰眉心微敛,片刻后挥了挥手。
李庄头又是磕头又是谢恩,欢天喜地地退走了。
墨书见容钰盯着书沉思,没敢打扰,过了好半晌才递去晾好的奶茶,“哥儿,您在想什么呢?说出来我替您分担分担。”
容钰嘬了一口自制的竹吸管,慢吞吞回答,“我在想,他的粮草会不会……”
“谁?什么粮草?”墨书一脸迷惑。
这一打岔让容钰清醒过来,他顿时猛吸了一大口珍珠恶狠狠咀嚼。
想个屁,他才不想!自从那封信寄出去,一直都没得到回音,饿死那只蠢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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