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拂开张明生的手,讲:“我同李译没什么。”
我从未讲过这种话,一向清白,就也没有必要解释。我同李译结识这么多年,早已视彼此为亲密的家人。但张明生三番五次为难李译,就算我乖乖呆在在身旁,答应他不再自杀,他也仍不罢休,非要在口头上占得便宜。
近来李译看起来心力交瘁,脸颊都瘦削了不少,我不想他精神上再多一层包袱。
张明生似乎有些扫兴,他收回手,依旧坐在床边望我,眼神平静,他说:“于sir,我发现在你身边做人真是好难,不能做坏事就算了,讲人坏话也不可以?”
不能做坏事?什么坏事你没有做过。
我暗自腹诽,却懒得在这种小细节上多费口舌。
我说:“我们现在生活得不错,什么都有,不妨也让李译轻松一点,不要为难他。”
张明生笑了,他说:“假如我想为难他,你今天还能见到他吗?”
“当我没说,”我对他的表态一向警觉,担心再讲下去会适得其反。
张明生却退了回去,细细咀嚼我的发言:“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我们生活得不错,于sir,我们,是我们一家人的意思吧。”
竟然被他逮到我讲这种话。
我一愣,合上手中的书扔在床头,作势要睡:“很晚了,我好累,先睡了,麻烦你关灯。”
我躺平,翻身,侧着枕好,微微蜷缩,闭上了眼睛。一时间天地昏暗,我陷入酝酿出一些的困意当中,今天见过的人、讲过的话在眼前走马灯般游过,又越来越远。
四周仍是静的,什么也听不见。
张明生没离开,他依旧坐在那里,吊着我的精神,让我不敢睡去。我有一些预感,但没等我更深地揣测,张明生就靠过来践行了它们。他的唇贴在我耳后,极轻地吻蹭,手也滑入被子,熟练地摸移,摸得我浑身发软。舒服,颤栗,但也眩晕,精神绷直,仿佛下一秒就断开。
对于身体虚弱的人来说,性事是一剂催命的药,暂时唤起人的精神,面泛红潮,有如回光返照。
我咬着牙,竭力抓住张明生的手腕,问他:“你想我早点死,是不是?”
“我们好久不做了,”他在我背后啃吻,语气竟有些委屈。装出来的委屈,恶心得要命。
我知道,挣扎并没有什么好下场,他今天一定要做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刚洗过澡,待会还要洗,也不知道珍惜水资源,知不知道再过多少年港岛就会被海平面淹没啊。
无可奈何,我松开了手,任他把我翻过来翻过去,扒开,掰开,恨不得拆开,他闯进来,就算收了些蛮力,也还是撞我撞得泪流不止。他附在我耳边,声音低沉,翻来覆去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干燥的毛巾和床头柜的温水都排上了用场,我累得要命,几近昏厥,最后趴在枕上,说什么都不肯睁开眼睛。只记得皮肤似乎浇淋过温水,还有柔软的泡沫,于是我也陷入无边的睡眠当中,沉沉浮浮。
睡眠质量不好,一夜要惊醒很多次,我再次醒来时,房间的小灯还未熄灭。我捞过手表,努力定了定神,发觉自己才睡了两三个小时,如今是半夜。
张明生不在,水杯里的水也喝光了,我口干得难受,爬起身,腿软得要命,身体却分外沉重,摇摇晃晃地下床,踩着柔软的地毯,扶着墙慢悠悠地往外走。
张明生的书房亮着灯,应该还在忙。
除去变态这一身份,他还较好地扮演了工作狂的身份。和张耀年摊了牌,就算胜券在握,像他这样的控制狂,恐怕也不敢放松。
我望着那盏灯,脚趾在棉拖鞋里翘了一下,犹豫再三,走上去,敲了几下门。
门虚掩着,张明生并不在里面。
我正奇怪,就看到桌面上摊开一本相册,宋倚星拍的那张照片就放在相册上,还没有填进薄膜夹层中。
李译看起来并不喜欢它,不顾宋倚星的再三暗示,简短地向我们告别之后就离开了,根本没有提起。
也是,李译和我的合照有上百张,那张并不算特别。
最终,它还是被张明生据为己有。
奇怪,我都不知道张明生还有一本相册,他一向不许我在外面露面,唯恐留下照片。我还以为他是那种对照相痛深恶绝的人。
我见过这样的人,他们担心自己在世界上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像钉一样,扯住他们的裤脚。
张明生都收藏了什么痕迹?
我突然好奇起来,绕到桌前,拿起那张照片,开始翻看。
照片摆放得没有规律,隔几页空白才有一张,有可可的婴儿照,小元在福利院时的一寸照,还有日本旅行的风景,还有一些,我的背影。
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了这些照片。
往后翻,一张明显老旧的、边缘被焚烧过的照片映入眼帘。
年代久远,照片已经泛起朦胧的黄绿色,照片中的人也面目模糊,五官恍如蚊腿摆成,细而淡,越想细看,越留不下印象。唯有熟识照片中的人,才能一眼认出来。
照片上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人。
他们是谁?
是张明生曾经的妻子和小孩吗?
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不可能,看它的老旧程度,它被洗出来的时候,张明生估计还被关在老宅做小变态。
是张明生母亲和张明生的合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