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长林的茶杯重重顿到了桌上,安欣像是没有听出陈泰话里的意思,自顾自剥好几只虾,夹到了高启强碗里。
这个过于唐突的举动,让本就寂静的雅间,更加无声无息了,偶尔的几声鸟雀啼鸣从海棠纹的菱形花窗外传来,提醒几人此刻时间并未静止。
“你吃吃看。”安欣看着高启强,认真地说,“我觉得味道还可以,但还是比不上你的手艺。老高,你做饭真的蛮厉害的。”
这人太王八蛋了。高启强想。他望着那几只嫩白的虾,咬紧了牙根。
即使他已经成了“小陈总”,安欣还是看不起他的,还要千方百计在这种场合提起那段奴隶一般毫无自尊的屈辱经历,是想让他再像煮熟的虾一样把腰弯下去吗。
做梦。
“是吗,但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做饭的。”
高启强的嘴角往上抬了抬,筷子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那些虾肉。
“以前太穷了,没有别的消遣,就只能在吃上面花点心力。现在不一样了,我有的选了,安公子。”
他夹起一筷子油汪汪的梅菜扣肉,盖到了那些白煮虾上。
“我最近啊,想学高尔夫,赵书记的秘书王良约我明天去高尔夫球场,说要手把手教我。他说他大学时还获过奖,教我,绰绰有余。”
赵书记?
安长林拧起了眉。
王良?还手把手教?
安欣沉下了脸。
安警官是见过那位王秘书的,大高个,长得斯斯文文但是肩宽体壮,戴上眼镜像秘书,摘了眼镜像打手。
总得来说,就是高启盛的脑袋,陈金默的身子。
脱离了他的掌控的高启强,是不可能不想和这样的人上床的。
陈泰看得出此刻氛围紧张,他品了一口碧螺春,和蔼慈爱地开了口。
“阿强,你跟人家出去玩的时候,也得上点心。周围要有服务人员什么的,搜身搜仔细一点,万一要是放进来个带了录音笔的,录到了一些不方便外传的内容,那可就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
无视了安家父子骤变的眼神,高启强站起身,拎起扁腹紫砂壶,为父亲续好茶水,亲昵地说,“录音笔而已,既然咱们找得到第一次,就能找得到第二次。爸,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啊?我不会给你制造问题的,我只会帮你解决那些,让你头疼好久的问题。”
高启强帮陈泰解决过问题,而且是让他头疼了很久的问题。
黄翠翠的录音笔,在陈泰手里。
而且很有可能,是高启强找到的。
意识到这几件事的那一刻,安欣的大脑像是突然被电流击中,在短暂的空白之后,成百上千的讯息喷涌而出,将他包裹其中,与外界隔绝开来。
在他坠入的精神世界里,他的肢体也在跟着收缩,仿佛回到了儿童时期,手里正摆弄着一辆玩具小汽车。他知道,这辆小车,就是高启强设计的这起嫁祸谋杀案。大的框架,他已经组装完毕,但还是缺少了几枚看似无伤大雅的小零件。在已经被安欣骗过一次的情况下,恼羞成怒到绑架了唐小虎的徐江,为什么会答应和高启强合作,让旧厂街的人来撞他的车。高启强为什么会这么熟悉白金瀚的布局结构,连监控能拍到什么地方都清楚。高启强是怎么知道的,他请吃饭的那群小姐里恰好有人有个在监控室值班的莽村男友。高启强又是哪来的把握,能确保那天晚上徐江会听他的话乖乖给他松绑。
并不引人注目的琐碎细节,如果不加以修复填补,必然会成为导致这辆玩具汽车寸步难行的致命隐患。
而现在,这些小零件,他终于多多少少搜寻到一些了。
“老高。”他定定看向高启强,直奔主题问道,“你第一次联系徐江,是什么时候?”
这回轮到陈泰将杯子顿到桌上了。安长林身心俱疲,挥挥手,随便找了个由头想把人打发出去。
“安欣,你不是一直爱看鱼吗,我看外面那池子里有不少,你去看看吧。”
“叔,我哪懂鱼啊。”
安欣站起来,将西装外套扣好,伸手将满脸警惕的高启强拉了起来。
“还是麻烦小陈总……陪我去看看吧。”
天色已晚,池中的几条锦鲤游得懒惰,漾出的涟漪很浅,连落到池面的昏黄灯光都撞不散。池边有几块磨平的石头,一看就是供人坐下歇息的,但他俩都站得笔直,安欣是嫌脏,高启强是怕衣服弄脏。
“这身要十万块呢。”他轻声说。
安欣勾了下嘴角,睐起的眸子漏出冷冷的讽意。“你以后是小陈总,你爸爸是陈泰,十万块你还是出得起的吧。”
高启强嗤道,“安欣,你阴阳怪气有意思吗,你就直说吧,你又猜出来什么了?”
“又猜出来?”安欣挑了挑眉,“所以你承认了,我之前在接待室里说的那些,都是正确的。”
高启强抿紧嘴,瞟他一眼,下了决心似的向他走来,上上下下摸了一圈,摸到他裆部时还停了好几秒,然后才继续摸索。
安欣打开双臂,任由高启强的肉蹄在自己身上胡闹,面露一丝无奈。
“没带录音笔,连手机我都放屋里了,可以了吗。”
确定了两人的对话不会被记录之后,特意把人带到僻静地方的高启强,才环抱双臂,露出了和自己这身十足书卷气的墨色改良唐装截然相反的挑衅神情。
“安太子,不如你先跟我说说,你猜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