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天晚上,闹出了一件连院长都出面的事——陈旧把傅杰打到胳膊脱臼,虽然他自己身上也没落个好地方。
那一夜,福利院没有一个人睡着,傅杰嗷嗷叫唤,恶狠狠的当着众多护工的面就要杀了陈旧,陈旧不以为然,当着院长面对他说,“我会拉着你一起死。”
瘦弱的少年背薄薄一片,晚风钻入空隙太大的衣服中,吹的人格外清醒。院长看着陈旧,少年明亮的双眸中透着难驯的野性,毫不畏惧。
可能是见有人这样丝毫不惧而受到鼓舞,一群孩子纷纷开口大喊着傅杰和他的跟班们做的恶事,有的孩子说着说着就开始哭起来,嘶吼,哭泣,指责,委屈,给那天晚上的天空划开一道口子,皮肉开绽,无处安放。
陈旧拖着沉重的身子去到后花园,天已经快亮了,他被打的脑袋还嗡嗡的,爬狗洞的时候陈旧想,狗爬的都没他多。
真憋屈。
“嘶…”背部蹭到伤口,陈旧疼的嘶了一声。
“哥哥!”陈攘正靠在墙上昏昏欲睡,听到动静立马撑开眼皮,他知道今晚闹的事有多大,他不知道陈旧住在哪里,只能在这里等着,但没想到陈旧会来的这么早。
还挺默契,陈旧抬头看陈攘想。
陈旧累的不行,已经极限,靠在墙上便起不来了,陈攘看着陈旧全身上下被打的青紫,脸上衣服上全是脚印和灰土。
“好多伤…”陈攘喃喃,一个小孩子不会处理也没东西处理,只有要碰不碰的踌躇,和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下滴。
“你哭什么。”陈旧一动就扯着伤口,呲牙咧嘴的说,“嘶…我都没哭呢。”
“你去找姨姨们处理一下伤口吧。”陈攘用袖子擦着眼泪抽泣道。
“不去。”陈攘口中的姨姨就是福利院的护工们,照顾他的护工恨不得他死早点别惹麻烦,他才不想听她的冷嘲热讽,“我想睡觉,你能不能闭嘴。”
陈攘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眶噙泪,被他一说怕他烦立马擦干眼泪。
陈旧抿抿嘴,知道自己有点凶了,又说,“过来当我的枕头。”
陈攘愣了一下,见陈旧拍拍自己肩膀,立马过去陈旧身边靠在墙上,陈旧歪歪头,没靠到,小家伙长的太小了,瘦的跟个竹竿一样。
“哥哥,谢谢你…”陈攘开口。
陈旧顿了下,把脑袋摆正,“是我自己老早就想干傅杰了。”
陈攘认真说:“那也谢谢你。”
陈旧嘴角微微上扬,忍着把它憋下去,转移话题,“以后没人抢你吃的了就多吃点,瘦死了。”
陈攘低头看看自己胳膊身体,最后弯腿抱住膝盖,“吃再多也没用的。”
“怎么了。”陈旧不解。
“我有病的。”陈攘开口。
这回轮到陈旧愣住,好一会儿,陈旧才问,“什么病。”
陈攘把脑袋枕在腿上,看着陈旧道,“不知道。”
“孙姨没告诉我什么病,她只说不能让别人打我,不然我会死。”
“是不是她骗你的。”陈旧说。
陈攘摇摇头,“我有时候会疼,身体好疼好疼。”
“哪里疼。”陈旧急着问。
“有时候胳膊,有时候腿,有时候背。”陈攘指着自己身体各个部位说。
他想起之前陈攘说过,他不能被傅杰欺负,他以为他只是害怕,没想到是真的会死,但陈攘才八岁,他们才八岁。
“陈攘。”陈旧叫他。
“嗯?”陈攘看着他,他的眼睛很亮,清澈无比。
“以后我保护你吧。”
3/
福利院是个牢笼,他们更像马戏团的猴子,供人观赏,却以皮鞭卖笑,但他们走不出去了。不让他们上学,很多孩子甚至连几个字都不认识,有病有缺陷的孩子他们也不会去医院给他们治疗,顶多给他们吃点药。如果有来想领养小孩儿的便把他们打扮的得体漂亮,像卖孩子。
其实本来也只是打着福利院的幌子做着肮脏的交易,而小县城的官官相护更是让这些泥沟里的烂事越做越大。
陈旧从院长书房里偷了几本课本,都是志愿者们捐赠的,陈旧拉着陈攘一起看,陈攘看不懂,陈旧就给他讲解,他还算聪明,自学大部分都能学会。
“哥,我好困…”陈攘说着脑袋就往陈旧身上倒。
十三岁的陈攘还是没长多少,小小一只让谁看了都想欺负,他皮肤比普通人白一点,很瘦,无论怎样吃都还是很瘦,除了那双圆润的眼睛,没有一点神气。
但陈旧说到做到,之后的每一天,陈攘身边都有陈旧。
那次闹过之后傅杰没怎么收敛,见到陈旧依旧嚣张,陈旧却学会了隐忍。他不能再闹事,如果被院里罚了,他就见不到陈攘了。
这几年他见过陈攘发病,痛的全身抽搐痉挛,面色苍白,身上像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陈旧每次都抱着他,陈攘则攀着他的身子,手指仿佛要嵌入他的肩膀,他痛到哭不出来。
陈攘一刻都不能离开他。
“又装。”陈旧嘴上凶着,却任由陈攘躺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