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也不想就邀请我同居,原话是:“不嫌弃就跟我一块儿住吧。”
“你有房啊?”
“不是我的。”他摇头,又解释了一下,“我朋友的,他出国了,不想把房子空着,就留给我住了。”
搬进去之后才知道,萧逸朋友原本是搞乐队的,房子里专门隔了一间很大的录音室,隔音效果非常好。我最喜欢和萧逸躺在那里的地板上,开两瓶啤酒,对着头顶发出高分贝的刺耳尖叫。
偶尔我也会自以为好心地劝告萧逸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应该多尝尝几个女生的滋味,就不会总想着我了。”
“我尝过了。”萧逸淡淡开口,神色坦然,“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是什么滋味。”
他说话的时候,我侧躺着与他对视,光洁的地板映照出我微笑着的脸,眼睛也是笑着的,色泽分明,有一种含情脉脉的柔软。
“得不到的,才会骚动。”
我装作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心底早已晃荡起沾沾自喜的气泡,轻飘飘地泛上来,一阵又一阵。
我牵过萧逸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显然他对此早已熟门熟路,意乱情迷时他曾凶狠或温情地用双手、嘴唇侵占过无数次。可这次他被邀请故地重游,却不带有丝毫情色的意味。
“你听,她很喧嚣。”
“整座城市都在我心里奔跑,尖叫。一直如此,一刻不停,日日夜夜沸反盈天,可能需要未来的某场海啸或者地震,才能使她安静下来。又或者一场爆炸,顷刻间将她炸为废墟。”
萧逸安静地看着我的脸,听我说一些絮絮叨叨的废话,我很喜欢这样的时刻。
“我想要安静,它们太吵了。只有画画的时候,它们才能够化为实体,从我的笔尖溜出来,在我的画布上安家,这种时刻我才才能觉得好受一点。有时候我自己也不分清,究竟是喧嚣令我痛苦,还是痛苦诞生了喧嚣。”
“萧逸,我总是喜欢找你,只有在你身边,我的身体才会安静下来。你让她不再尖叫。”
萧逸将手掌轻轻覆上我的胸口,感受着心脏震颤,似乎试图来体会我所说的那种可怕的喧嚣。然后他将耳朵凑近,像一只温顺的大狗,趴在胸口处听了一会,重新握住我的手,牢牢贴紧到自己的心口处。
“它在烧。”
我屏住呼吸,滚烫炽烈的触感自掌心纹路传来,似乎穿透了他的皮肤,一颗鲜活有力的心脏在我手下跳动,非常有力而震撼。
“你让他烧起来了。”
啤酒喝完了,琥珀色的玻璃瓶身在日光灯下流转着光泽,整个房间恍若浸泡在某种甜蜜的浓稠的液体中,时间缓慢地向前流淌。这样的氛围很容易让人想起傍晚时分的夕阳,绵软柔和的光线,也很容易让人心头发软泛酸。
我慢慢挪进萧逸怀里,勾着他的脖颈,诱哄着他说第一次的体验。
片刻前他亲口承认,已经失去第一次。我承认自己有点变态,渴望窥探他的一切。
萧逸试图用淡淡一句“没什么感觉”来应付,我诧异地笑起来:“没什么感觉?这个年纪只有不行才会没什么感觉,你是不是不行啊?”
“我行不行你不是最清楚了吗?”他睥睨了我一眼,又顺手撩开我眼前垂落的碎发。
“诶,话不能乱说,我哪里会清楚啊,我可从来没用过你。”
萧逸还记着第一次戛然而止的仇,小心眼地嘟囔:“我现在就是后悔,特别后悔一开始跟你说了实话。”
“别,你真当我试不出来?”我笑嘻嘻看他,小指头翘起来在他冷白精致的鼻尖儿上轻轻刮了两下子,“弟弟,记住了,做男人千万别对自己太自信。”
我喜欢和萧逸打嘴炮,因为只会停留在嘴炮的程度。我还喜欢在晚上打发萧逸出门买酒。
“给我酒,我给你看。”
“看什么?”
“一朵很漂亮的花。”我朝他不怀好意地眨眼睛,“你吻过的花。”
饶是和我混久了,萧逸脸皮也日益厚起来,但他听懂的一瞬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的一下子蹿红起来,连带着耳尖都染上一层薄薄的酡红。
“我不要看。”
他嘴里不情不愿地抗拒着,脚步却很诚实地朝玄关口走去,磨磨蹭蹭地换鞋子。
“那是谁每晚都来掀我的裙子?”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萧逸拿钥匙的手顿了一下,我趁机小跑着冲刺过去,勾着他的脖子跳到身上,双腿缠在他腰间,又狠狠咬了口萧逸的下巴,留下一圈儿浅浅的牙印。他猝不及防,嗷嗷叫了两声,像条被踩了尾巴的大狗,随即就将我压在鞋柜上开始报复性地挠痒痒,我特别怕痒,尤其是侧腰,根本不能碰,萧逸再清楚不过。
我拼命扭腰想要挣脱,又忍着笑锤他的胸膛,哀哀地求着饶,眼泪快被逼出来。他整个人压下来,姿势像极了接吻,即将碰到我的前一秒,我伸出食指,轻轻堵住了他的唇。
彼此视线胶在一起,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问题,都说小狗爱人真诚勇敢,那么大狗呢?
准确来说,萧逸会是我的那条狗吗?
我发誓,这不是骂他。
闹到最后我们俩一块儿出门,小区对面的24H便利店只隔一条窄窄的马路。这家店里没有我常抽的七星双爆,只能退而求其次要了一包万宝路冰蓝。
谁也没想到,回家的时候会停电,电梯卡在归途的一半,不上不下。幸好备用电源正常启动,物业在传呼机里让我们稍等,不要慌张。我与萧逸对视,忽地粲然一笑。
等待解救的时间漫长而无聊,我抽出烟,用牙齿咬碎爆珠,点燃后逼着萧逸跟我一起抽,并不在意封闭空间内烟雾是否会导致窒息,真要窒息那才好呢。在这样窄小的空间里完成一场戏剧化的自杀表演,一男一女,成双成对,像极了殉情。
我喜欢一切与烟有关的内容,略带烟熏味的威士忌,爵士乐中沧桑的烟嗓,或者城市上空灰蒙蒙的烟雾……《浴血黑帮》热播的时候我会猜测,我们吐出的烟会不会也融进了头顶上空的这片雾里,如同谢尔比家族的血液里流淌着威士忌。
说到威士忌,就想起酒。在我生命中,酒是最好的佐烟佳肴。
没有酒,尼古丁的焦香也略显乏味。但此刻手边没有威士忌,只有低度数的烧酒,我从购物袋里拿出来,拧开灌了一口,淡淡的西柚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口酒配一口烟,仪态与神情都逐渐散漫起来,我朝萧逸吐出两串烟圈:“看,我呼吸的形状,很漂亮吧。”
萧逸不应声,光是低头盯着我,长长的睫毛簇拥出来,是乌黑的鸦羽,应急照明灯的光线不够亮,他的眼睛里闪出野兽般想入非非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