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六月,盛夏初,两个月后是仲夏夜的尾声,接着八月一过,夏天就彻底结束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发现,相识于寒冬的我们甚至无法共度一个完整的四季。
季家那边寻找的力度又加大了,阿季也越来越频繁地提起一些陌生的地点和人名,加上之前网店老板已经察觉到的事情,我的惶恐不安与日俱增。
铺天盖地的担忧快要把我淹没,我好害怕阿季连最后一个夏天也不能陪我度过。
我跟他说可以去找工作,但是不能离家太远。他依旧开心,全然没有察觉到我藏匿起来的私心。
只是这次进行的不太顺利,大多地方要求提供最基本的身份证信息,阿季拿不出,变得很沮丧。
他觉得上一个少时高薪的临时模特工作实在难得,便对自己和老板发生争执一事更自责了。
每当这时我就会安慰说:“不要难过啦,多一点时间和我待在一起不好吗?”这话一出,他又会很快地被我安抚到。
但到底没有身份证,我们出行的范围只能缩小至附近。
上城说大不大,说小也绝不算小,这里有最繁华的商业街,也有鳞次栉比的破矮楼房,中间可以隔着整座城市,也可以只间隔一条小道。
我在这里待了将近七年,却发现自己对这座城市了解还不及它全部面貌的三分之一。
可能是因为过去的大多数我的身旁空无一人,每天外出的路线也总是简单枯燥的两点一些。顶着最早的晨阳,又在深夜中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家,还要应付空无一人的房屋带来的寂寞。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将生活的奔波抛掷脑后,第一次注意到原来这座城市的蝉鸣是那么富有生机,街上人形百态,抬头便能看到的繁星被我错过了不下数千次。
我们拍了很多照片,用我那台卡顿的老式手机,尽管像素烂到爆,但阿季依旧说拍得好棒。我打算把这些照片打印下来,放进相册封存起来。
比起白天,我更喜欢在夜晚出门,晚风凉爽,街道的人影也少
北街有场露天电影放映,场子很随意,大家自行在斜草坡上找位置,先到先得。
夜晚总能藏匿起在白天无处可躲的东西,我和阿季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晚风中牵手,接吻,路人眼里的我们和夜幕下的其他情侣别无二样。
“哥,这里有好多恋人。”
我跟他说过只有恋人会接吻,而这里就有很多接吻的人。
“我们也是。”
阿季嘿嘿笑了声,又在我额角印下一吻。
荧幕上放映着烂俗的爱情片,进度条过半,周遭来的没几个人在认真探讨剧情,大家都在借助夜晚的遮掩,化身蛇,兔子,老虎或者别的什么,融化在氛围里,身子贴着身子,耳语厮磨,说些恋人间不入流的骚话。
放映结束,草斜坡上的一挫挫人堆陆续散去。
“阿季有点没懂。”
回去的路上,路灯将影子拉的又细又长,街道静谧,经济贫苦的东巷总是整座城最先暗灭的地方。
“哪里?”
我的手被牵着,夜晚裹挟着白日的闷燥,还是有些热的,但阿季依旧握得很紧。
“最后,我不明白,他们接吻,说喜欢,但还是分开了。”
我陷入沉默,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比起傍观者,我和阿季又何尝不是故事当中的人。
我们接过吻,上过床,和世间其他恋人别无二样,但最终我们还是会分开。所以我不知道答案,也恐惧这个结局。
我只能随便找个其他理由,又算是一种逃避的慰藉。
“或许,是他们不够喜欢彼此吧。”
我们花了将近一个月,把上城不需要身份证的地方七七八八的转了个遍,阿季很担心钱花完该怎么办,是不是要饿肚子了。我跟他说不用担心这些,不会的,不会的。
但事实上我的心里也没底,钱财是数字累积出来的,数字会有清零的那天,所以钱会花光,日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