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秋末最深时,蔺惋漛的生辰到了。
照理并非大肆庆贺的重要寿诞,然而蔺惋漛时隔十年才回京,他高居大将军之位,再次领兵出征的日子必定不远,身为驸马,近一年的婚假中又基本不与朝中人士联络,且瑾王府长期闭门谢客,此番假借祝寿之由访问的人绝不会少。
夫妻二人早就想到这一层,只不过天尚漆黑一片大门就被叩响,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蔺惋漛其实已穿戴整齐,但没有立即出去会客的意思,吩咐让人等着,走到床前俯身亲在萧梦嵚鬓边:“吵醒你了?”
萧梦嵚将醒未醒,困倦地眯着眼一时说不出话,露在被外的手指动了动。蔺惋漛好笑地抓过他手亲了亲,抖开毯子将人裹严,抱起来走出房间。
萧梦嵚将脑袋埋在他颈边,清了清喉咙沙哑着嗓子轻喊:“哥哥。”
蔺惋漛被这一声喊得心里发痒,失笑瞥他:“怎么,不准备让我出去见人?”
萧梦嵚确实不太高兴,不高兴得甚至掩饰不住:“你生辰,我们却一整天碰不到面,好没道理。”
成婚后的第一个生辰,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却必须把丈夫分给不相干的外人。话出口萧梦嵚明白说得堪称胡闹,大约要惹他厌烦,然而终究是难过。
“谁说一整天碰不到面了?”蔺惋漛一路稳稳将他抱进暖阁,放在堆满垫子的榻上盖好被子,维持弯腰的姿势与他额头相抵,“中午我来和你吃饭。你再睡会儿,别吃太多零食了。”
萧梦嵚这才注意到暖阁四处火炉烧得热融融,几上放满了他爱吃的零食,想是蔺惋漛早就安排好的。所有压抑的委屈因他的关怀被抚平,眸光闪烁,靠着他脑袋点头:“嗯。”
他难得情绪外露,为的仅仅是两人分别一天,蔺惋漛心里喜欢,哪里可能厌烦,亲了亲他的鼻尖:“好睡。”
萧梦嵚目送他背影离开,收回视线动了动身体陷进被褥里。瑾王府驸马生辰,达官显宦们登门拜访,他作为王府的主人却仍旧杜门不出,当然不合规矩、引人非论。可蔺惋漛同他商量如此行事时,他别说异议,连理由都懒得问。
如果能够为他所用,他不吝于牺牲自己。
时睡时醒,不知不觉阳光透过窗纸晒亮了房内。蔺惋漛抱着衣物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萧梦嵚呆呆躺在原位,半阖着眼瞧不出在想什么。
蔺惋漛踢上门,走到榻边放下衣服,顺势吻他眼睑:“陪我吃长寿面。”
萧梦嵚笑起来,睁大的眼中闪现愉悦的瞳光,伸臂环上蔺惋漛的脖子。蔺惋漛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抱出被褥,替他更衣梳妆。
萧梦嵚垂首看蔺惋漛系腰带:“怎么夫君生辰,我也有新衣服穿?”
蔺惋漛给他别好佩玉,直起身后退半步十分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成果:“今天是不是应该让我高兴?”萧梦嵚点头,蔺惋漛更满意了,“打扮夫人就能让我高兴。”
萧梦嵚噗哧一笑,扑进他怀里抱上他腰,蔺惋漛接住了搂紧。
呼吸交错、融合,自然而然地同他接吻。
敲门声响才分开,潘虎禀报午膳已备好。蔺惋漛牵起萧梦嵚的手,顿了顿似觉不够,五指插入对方指缝,十指相扣了才舒服,并肩去餐厅。
今天的菜色当然比平日更丰盛得多。萧梦嵚到此刻才觉得胃里空,蔺惋漛也一上午没吃过东西,两人都感到了饿。
蔺惋漛一手仍然牵着萧梦嵚,另一手拎着椅背把两把椅子搬近,才一同落座。
没吃几口,潘虎又禀报有人到访。蔺惋漛不虞皱眉:“真不知趣。让他等着。”
听他这么说,萧梦嵚刚升起的不快便消散了,甚至有些想笑:“目前都有谁来过?”
他随口一问,蔺惋漛却认真地一个个细数,哪位大人几时来的、送了什么寿礼,萧梦嵚于是也认真听着,默默记下。
说话间菜吃得差不多了,潘虎端上两碗面。面汤鲜香金澄,荷包蛋煎得正好——可是以王府的饮食而言显然太朴素了,更遑论作为蔺惋漛的长寿面。
不过,面是潘虎亲手来上的,作为将军府的老家臣,萧梦嵚对他的能耐也已很熟悉,清楚他不会犯如斯错误。
他一时没吭声,蔺惋漛看出他的疑惑,笑道:“潘叔沿了爹的习惯。小时候,但逢我们三兄弟的生辰,爹都亲自下厨炖一锅鸡汤做底,给我们煮长寿面。”
萧梦嵚了然,好奇道:“那淩姨生辰呢?老将军夫妇关系和睦京城闻名,瞧二位的模样确实非常恩爱。”
“嗯哼。”蔺惋漛像是无奈,“那得往前七八天开始列菜单,从前一天就泡在厨房里准备了。”
萧梦嵚由衷道:“难怪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蔺惋漛心中一动,没多说什么,转而问道:“你在常贵妃宫里如何?”
“她不来管,算得太平。”萧梦嵚回忆道,“御膳房记着每位皇子皇女的生辰,当日会有长寿面和一些糕点。我这里直接送到房中,常贵妃自恃身分,只作视而不见,我还能一个人安安稳稳吃碗面。”
蔺惋漛专注看着他,伸出手握了握他的。萧梦嵚玩笑道:“夫君可怜我了?”
蔺惋漛摇头:“心疼你了。”
萧梦嵚眨眨眼,垂眸浅笑。
吃完面,蔺惋漛看时候无法继续逗留,亲了亲萧梦嵚的脸先出餐厅。潘虎进前对萧梦嵚禀报道:“管事们在书房候着了。”
“嗯,知道了。”萧梦嵚站起身抚平衣袖,“备马,听完例报我要出去一趟。”
衣袂带风,他快步向外走去。
和达官贵人们周旋一整日,连晚饭都没能吃,往常几天几夜不睡觉依然精神奕奕的蔺惋漛竟有些累。他先去沐浴过放松身体,才趿着木屐回房。
推开门就见萧梦嵚也已换了寝衣,裹着毯子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执卷另一手捏着半块饼,立刻抬头望来。蔺惋漛反手关了门,走到榻边俯身,一口将他手里的饼叼走了。
萧梦嵚拂去他嘴角饼屑,关切道:“晚饭吃了吗?”
“正在吃。”蔺惋漛拿起几上的半杯茶就喝,“抱歉,没陪你。”
萧梦嵚狡黠一笑:“你正在陪我吃。”
这下蔺惋漛手一顿,真愣住了,继而无奈道:“我还抢了你的晚饭是吗?怎么不早说。那我去传膳?”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萧梦嵚已拉住了他的衣袖:“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