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阳镇的东大街,原本是镇里最为繁华的一条街,可现在街头巷尾却是空空荡荡的,不光行路的人没多少,就连街边的小摊位上都空了好几个,有那好奇心重一些的摊主,早就提前收了活儿,随着路人们一股脑涌去了东门外,搓一块堆儿挤着瞧热闹去了。
邵凡安就袖着手站在围观的人群里。
他来得晚,前排的好地方都站满人了,不过也不碍什么事儿,他个子高,腰背挺直了,随着周围人仰头一看,视野所及,倒也宽阔。
其实这热闹瞧也瞧不出个啥来,隔着太远了,邵凡安这眼力算挺好的了,就这眯着眼费劲看了半天,也只能遥遥看到东大门外最高的那片城墙上,隐约的站着两道人影儿。
那两人一青一白的,皆是身形高挑的少年郎,此时并肩立在高墙之上,各自的衣袍被风撩得鼓鼓的,看那身姿衣着,大抵是哪个名门世家里年轻一辈的小公子。
这么个距离,至多也就是虚看个身形打扮,再往细了就真啥都看不清了,邵凡安挑了挑眉,本来都想转身走人了,结果后面的人左一层右一层地围上来,反倒是把他挤得往前走了几步。这走又不好走了,邵凡安倒也不执着,走不掉他就接着瞧热闹,反正他那个小摊子摆的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街上没人,他就没生意,索性安心在这儿杵一会儿,权当歇息了。
邵凡安在这儿走着神,正在心里盘算这两天赚的铜板够不够去钱庄兑碎银子呢,周围的人群忽然爆出一声喝彩。他听声儿跟着抬头一望,刚好看到城墙上那俩道人影挨个动了起来。
青衫先挪的地方,从墙上来了三个利索的起落,眨眼功夫,人就落到对面酒楼二层屋檐上了。那白衣紧随其后,只跃了两步,便追到青衫身旁一丈的位置,然后一扬下巴,语气有些傲气地笑着说了一句:“我就说我能追上你。”
俩人凌空跃出的那几步身法,脚下功夫使得极俊,围观的人群响起一阵叫好声和鼓掌声,邵凡安在里头瞎凑热闹,也跟着拍了两巴掌。
他自小随师父在山上修行,外家功夫不算多上乘吧,但好歹也是有底子在身的,他能看得出,这两位小公子刚才随意露出的那两下子,身形又稳,根基又深,俩人看着年纪不算大,可确实已经能算得上是身手不凡了。
这名门子弟就是不一样啊,邵凡安这么琢磨着,不免又那边细看了两眼。那两人挪了位置,现在离他稍近了一些,着青衫的公子背对着这边,看不到正脸,只能勉强看清个侧影,瞧着像是还没到二十岁,是个半大的青年模样。
青衫抬手理了理了衣袖,朝对面的白衣摆了摆手,像是说了句什么,但离着太远这边听不清,他对面的白衣倒是听清了,听完立刻跨前一步,口气不太乐意地说:“那你倒是答应我啊。”
白衣声音大,清亮的嗓音隔着半条街都能传进邵凡安耳朵里,邵凡安忍不住多看了那白衣两眼,白衣被青衫的身影挡去大半张脸,也看不清五官,但听着那把嗓音,像是岁数更小一些,少年感比青衫还要更强一点,估计至多也就有个十八九岁。
才十八九,邵凡安愣了下,下意识里还回忆了下自己在这个年纪时天天都在干嘛呢,那身法修为和人家一比可是差得太多了。
“这可是贺家独子,贺白珏。”一位八字胡的老先生背手站在邵凡安身边,撩撩眼皮,望了过来,“小兄弟不是本地人,怕是不认识这一位罢。”
邵凡安摸摸鼻子,露牙一笑,“老爷子,我就随大流过来瞧个热闹,上头这两位,我确实哪一位都不认识。”
一听这个,八字胡老先生那话匣子可一下就打开了:“那你得好好听我给你讲讲……”
老先生是这祭阳镇上的老牌说书人了,自称祭阳百晓生,说是这江湖上流传的人和事儿,就没他不认识不知道的。老先生说书常待的茶摊就挨着邵凡安的小摊子,邵凡安刚到这里时,摆摊坐的那个小板凳还是跟老先生借来的。俩人坐摊儿闲来无事就相互扯个闲篇,东一句西一嘴的,天南海北一通瞎侃,这么闲聊了十来天,彼此间倒也熟悉了不少。
“这个贺白珏贺公子,也算是后起之秀里拔尖儿的一位了。”老先生抬手捻了捻小胡子,“世称‘玉公子’的便是这位了,你也没少跑江湖,‘玉公子’这个名号听过没有?”
邵凡安没听过,他每年一下山就忙着四处赚银子,平日里哪儿有闲工夫关心这些名门子弟啊,不过赶巧这回撞上了,他就够着脖子使劲儿看了看。
邵凡安抬头看向穿白衣的小公子,对方正巧往外走了一步,正站在房檐边上。从邵凡安的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看到对方线条利落的半张侧脸,眉眼看不真切,不过那个骨相确实能担得起公子如玉这么个称呼,邵凡安嘿了一声,夸赞道:“长得挺好看。”
“你看的谁?拿扇子穿青衫的那位才是贺白珏。”老先生照着邵凡安后背捅咕了一下,“白衣服那位是重华派的段忌尘,今年刚刚崭露头角的小辈儿,重华派你总知道吧?那可是段崇越的小儿子,江湖人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