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枳的眸光微动,“父皇的病……”
“据说太子私下里找那个云翁给父皇卜卦,说是父皇的寿数……就在今年了。”怀桢神容淡淡,却说出了惊天动地的话。
怀枳皱眉,“这个云翁。”
“这个云翁原本是太子的人,”怀桢眯了眯眼,似在思索,“但他却主动派了弟子来找我,告诉我这件事。或许他的确有些本领,想在变天之前,寻一个托庇也未可知。”
怀枳心念微转,也便明白,“那有关父皇重病、太子跋扈的流言,也都是你传出去的了。”
“这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伎俩,不足以动摇储位。”怀桢歪了歪头,又笑,像是想到什么趣事,“大皇子才好用,死了那么多年,不料能让太子慌张到那个地步。”
“所以,你今日是有意要诈黄太守?”怀枳无奈地道,“说什么父皇也知道了流言……”
“我可没有诈他。”怀桢摊开空白的手掌心,“流言是真的,父皇此刻不知,过一阵也总会知道。”
“黄太守吓得不轻。”
怀桢一哂,“我看未必。他说是匈奴人的诡计。”
“现如今,也只能这样说了。”
怀桢朝哥哥凑近一些,又道:“我敬你的酒,你怎么不喝?”
怀枳不想喝。酒不是好物,让人迷醉放荡,诱人做出平日绝不会做的事,他素来不喜。可是弟弟白皙的脸容已在近前,三年,他们从没有这么接近过,他几乎能看见弟弟眼中自己的倒影。
他仓皇闭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怀桢这才满意,屁股朝哥哥又挪了挪,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大将军曾长年征战匈奴,在匈奴人中威望颇高,若太子即位,我朝与匈奴的关系也能更加和洽——在过去,父皇一定有过这样的考量。不过,若是匈奴人也开始散播大皇子的谣言,不知父皇又会如何想大将军,如何想太子?”
山丘下的风将两人的衣袂都吹得鼓起,振振有声,许久之后,怀枳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为了此事,你一定筹谋了很久吧?”
怀桢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我在朝中三年,也不是毫无长进的。”
“我知道了。”怀枳道,“我会去同张将军说明,他是母妃最相信的人。”
怀桢道:“那就好。”
怀枳又是沉默。怀桢心知他对自己擅作主张不满,只想发笑,还不得不忍住,伸手去握哥哥的手,曼声:“哥哥,我们当年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在京外掌兵,我在内朝运作,我们兄弟齐心,一定可以……”
怀枳却将手收了回去。又将自己的酒杯也放下,在两人身子中间,似隔出一条楚河汉界。
这是哥哥今日第二次拒绝他的接触了。怀桢的眼睫颤了一下,话锋微转:“母妃和鸣玉,都很想你。她们给你写信,你都收到了吧?”
“嗯,我回信了。”怀枳的声音略有松动,“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怀桢笑了一下,“我都读过了。哥哥一句话也没有问候到我。”
怀枳径自道:“你也没有给我写信。”
“那是我不好了。”怀桢顺从地应承下来。
怀枳只觉有一股浊气哽在喉头,却无法吐出,更无法咽下。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三年都过得很幼稚,甚至很浪费。
从长安到金城,从繁华到沙漠,迢迢二千里,他守了三年,经营了三年,所有的辛苦和疼痛,他都不想再提了。只是当初那一夜、那一吻的回甘,却往往化作利刃,绞他的心。对母妃、对鸣玉,他尽可以做一个最好的儿子、最好的兄长,可是对阿桢,他又能如何?亲人也做不了,情人更不可能,他仿佛是踩在阴阳两界的分界上,而阿桢还在懵懵懂懂地逼问他。
为什么不写信?为什么不问候?于成年人而言,这根本是不应该提的话。可是阿桢却好像拥有某种特权,可以端着所有柔情,肆意地刺穿他。
“哥哥。”怀桢仿佛叹了一口气,但是太轻了,于大漠的风沙而言,轻得不值一提,“我马上又要走了。你一定要这样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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