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已捎着沉闷的风,江南的码头停靠了一支支的船,海岸掀起轻微的波浪,周遭的少年将石子扔进海面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许是玩的无聊,附耳说了几句,转头看到躺在码头上的少年,又拿起石子往少年身上砸,‘咻’的一声别提力度有多大。
忽然腹部一阵疼痛,盛舒礼轻哼忍疼了声便取下遮挡阳光的书,警惕地低喝一声“谁?”,弯起膝盖放到地面上,一只悬空的脚时刻受到波浪的浪动。
视线进入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仿佛没能将他的愠怒的神情看在眼里,开口既是令人讨厌,像只恶臭的苍蝇乱飞。
“这不是有娘生没爹养的盛少吗?”为首的少年蒋明用着阴森且恶劣的语调,手掌的石子往盛舒礼身上丢,以此来提升自己的恶趣味。
旁边的矮小少年讥笑附和道:“生来就被人唾弃,为何不直接去死?我要是你,肯定没脸让姥爷丢脸,还不如死了算了!”
听出矮小少年话中不免有着浓烈的嫌弃,也许是看盛舒礼没有反抗,蒋明便把手头上的石子逐一扔了过去,一副看好戏,“克死自己的娘亲,活该没人要!这儿不是有海吗?要死就直接跳下去!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日日被人欺负了!”
石子不大,用力一扔却会让人有刀剑挥过的错觉,风速加上力气足以把盛舒礼给打残,好在这群人尚有良心,次次避开重要要害。
习惯了被人用言语毒骂,盛舒礼握紧石子,力气渐渐加深,直到颗粒般粗糙的石子沾上了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才松开了些。
只有疼痛才能缓解他气头上的怒意,但是那群人还在不断的用言语羞辱他,把话越说越难听,像是他不跳海自尽不罢休。
随着一声船鸣声响起,他回望着轮船的靠近,倏地收回悬空的腿,站起身缓缓抬眸望着那群人,所幸船鸣遮盖了恶毒的话语,才使他耳朵好受了些。
酝酿了全身力气,他把带血的石子便用尽一扔,扔到了蒋明身上,眸中的戾气泄出猩红,步步逼近那群人,也不顾周围人看他的目光。
“你敢扔我?你知道我是谁吗?”蒋明被逼的后退几步,警告道:“我告诉你,学堂只要我说一个字,你就别想来上学了!”
没错,眼前的蒋明正是创办学堂先生的孩子,经常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的,动不动就欺负一些不懂得反抗的人。
盛舒礼用着干净的手摩挲挂在腰间的玉佩流苏,拼命压下内心的狂躁不安、焦虑,片刻察觉到周围的人愈来愈多,避免误伤他人,才不断深呼吸,止住了要打人的冲动。
可是这副模样落在那群人眼里,自己就是懦弱不敢反抗,蒋明便嘲笑道:“哈哈哈哈!我说对了吧?他这种只会读死书的人,学堂比什么都重要,哪敢得罪我?”
好似多说一个字就能更好的欺负盛舒礼,他们一群人开始了第二轮的讥骂,声量愈来愈大,好让周围的人听见。
好在周围的人见此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匆匆忙忙的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在短暂的沉默后,盛舒礼抬手作势要揍人,想到不能给阿爷添麻烦,手就这样捶在了两侧,“做人嘴巴不要那么贱,就不怕以后报应到自己身上?”
“凭你报复我?”蒋明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几声,眼泪都快出来了,道:“凭你也配?你外祖父不过是卖木头做玩具的,也配和我这种学子相比?”
盛舒礼浅色的瞳仁暗了几分,一点也没有投降的意思,“你明明是读过圣贤书的,却一点圣贤都没有,真不知道该为先生可怜,还是该为你……”
话音未落,蒋明的拳头快速的‘啪’了下打在自己的脸上,耳鸣声阵阵,脑子里一片嗡嗡的。
有时候他十分的不明白,为何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凌他,孤立他,甚至会动手打他,难道他看着好欺负么。
如果看脸的话,他确实是个文静的少年,应该没有什么武力傍身。
可是他被打惯了,自然也会习些武力,方便自己打回去。
既然蒋明已经动手打他了,他又怎么能不做任何反抗,所以他也挥动了拳头,恶狠狠的揍着蒋明的脸颊。
趁着蒋明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是一拳对称了蒋明的脸,“你的圣贤书是被狗吃了吗?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读书!”
两名跟班见蒋明被打的不轻,手腕转了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盛舒礼身上打,但他们万万想不到盛舒礼的躲闪应变能力很快,每一下基本都会落空。
三对一,明明人数上占了优势,可他们一丁点好处都讨不到,反而白白被挨揍了,被揍得鼻青脸肿。
这打人的功夫,盛舒礼还是看隔壁家王老伯天天练操学来的,好在王老伯也不计较他的偷窥,还会让他一起跟着练操。
一来二去,体质变好了不说,还学会打人揍人了。
“你打我!我要告诉我爹!我要让你没书读!”蒋明没有功夫在身,打了一会儿便退到了旁边,恶狠狠地指着他说:“盛舒礼,活该你没人要!”
目前快步入成年的他也不在乎学堂之事了,该学的都学完了,只要报个联考,指不定能开始新大学。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都围在了一起,三言两语的低语,还有的看盛舒礼武功不错就拍手叫好。
“我打的就是你!我忍了那么多年,见一次打一次怎么了?”盛舒礼最后一肘落在跟班的腹部上,冷眼地扫着跟班倒地,道:“要不是学府建的慢,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学堂吞声忍气那么多年?”
站姿笔直地伫立在中央,薄缥的长褂随着风轻轻掀起了一脚,若不是眸子的猩红还未消失,肯定会有人认为他是个文质彬彬的人。
优雅的反面教材蒋明自知打不过盛舒礼,呲牙骂了句脏话,转身离去的时候似乎是带着狼狈的,还夹杂着诅咒的话语。
好不容易赶走了惹人厌恶的苍蝇,盛舒礼吐出了长长一口浊气,往着蒋明的反方向转身,身子不稳踉跄了一下,跌进了结实的胸膛里。
这个胸膛很容易让他想起外祖父,鼻子泛起酸意,眼眶酸涩地睁大,连忙推开对方的胸膛,垂眸道歉。
那人的皮鞋没走,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了男人穿着一身三件套的西服,帽檐底下是一张惊为天人的帅气脸孔,只不过那双丹凤眼很冷峻,似乎还带着冰渣子。
“疼吗?”声音仍旧是淡淡的,像是随口的一问以示礼貌。
盛舒礼迷茫了一瞬,攥紧拳头,疼感传遍全身,方能意识到男人问的是什么,指尖微颤,摇了摇头,抬起受伤的手,转了转。
“不疼。”盛舒礼不想把心事透露给外人,笑道:“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怕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