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央再次醒来已经过了十点,屋内太阳温暖,身后毛茸玩具也被照热了。他趴在床上伸懒腰,鼻尖捂进掌心蹭了一圈,发出睡眠充足的愉悦呼噜声。
“哥。”褚璇在卧室外敲门,“文姨在客厅,你要是醒了就出来吧。”
“好的。”褚央应了声,彻底赶跑瞌睡虫,赤脚踩到地毯上。昨天莫正轩将他背回家,褚璇想办法在九点之前把他赶出门。意识不清的褚央几乎在浴室待到凌晨,床上也一片狼籍,巨大的玩偶被撕破几处伤口,掉落了许多棉花。
他揉揉脑袋,捻走睡衣上的白色猫毛,走进浴室洗漱。几分钟后,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的褚央推开卧室房门。褚璇坐在客厅沙发上,对面的中年女人知性优雅,长发盘于脑后,深紫色旗袍凹凸有致。
“文姨,抱歉久等。”褚央给文心兰倒了杯水,“您最近还好吗?”
“年纪大了,很多时候都力不从心,不像你们这群年轻人。”文心兰话虽这么说,面上妆容却十分精致,再配上知识分子的身份,贵气十足。她是宣大俄语系教授,也是褚央母亲的挚友。杨菲菲去世后,文心兰承担了抚养两个幼童的责任,多年来没有婚配。褚央和褚璇受她荫蔽才得以平安长大,因此很是敬重文心兰。
“文姨越来越漂亮了,今天这件旗袍也好乖,是在哪家店买的?”褚璇挤到她身边,用小女儿撒娇的语气说,“带我也一起克嘛。”
文心兰被她的甜言蜜语哄得合不拢嘴,连连答应挑日子和褚璇逛街扫货,褚璇才放开她的手臂。她转而看向褚央:“小央,你呢,身体怎么样?”
褚央露出讨好长辈的笑容:“蛮好的。”
文心兰不说话,视线却停留在他的手腕上。那圈触目惊心的指痕像是某种烙印,高调宣扬着向导遭受了怎样暴力的对待。
褚央自己都没发现手上有这种瘀伤,有些尴尬地扯下衬衣袖子:“不小心磕碰到了。”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文心兰语气严肃,将水杯放到茶几上,“昨天在汉街,受伤的向导是不是你?”
褚璇闻言看着褚央,昨晚莫正轩把他背回来的时候,只说褚央白天玩得有些累,让她不用担心。
她没有将汉街的事故与哥哥联系到一起。
见褚央少有的沉默,文心兰继续说道:“我好歹也是塔里的挂职教授,你还想瞒过去?我已经听说了,你用幻象给一个哨兵挡子弹,被送进医院。”
“哥!”褚璇声音立刻变了调,“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小旋别担心,我真的没事。”褚央企图解释,“魅影迷踪我已经练得很熟,同事们都知道,他们还会保护我。”
“可我告诉过你,尽可能少用魅影迷踪。”文心兰苦口婆心,“变色龙是拟态动物,擅长能力是根据环境做出变化,而不是凭空制造一个全新的幻象!一旦有人往深处调查,就会发现变色龙的制幻能力根本达不到这种程度,你的精神体也……”
“我明白。”褚央眼中流淌过金色的碎光,“我最近在找新的办法,开发芝麻球的潜能。”
芝麻球是褚央为七彩变色龙起的名字,它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懒洋洋出现在电视墙柜边。褚璇的精神体也钻了出来,名为汤圆球的七彩变色龙体型更小,肤色很快变成和墙纸相近的深咖色,融入环境中。
文心兰看着这对兄妹,叹了口气:“昨天发生的事情不是偶然,小央,我感觉他已经回来了。”
褚央显然思考过这种问题:“他……来找我?”
很快,他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他在找我,我知道。”
文心兰再也无法维持端庄优雅的仪态,话语间充满焦灼的燥气:“在你们母亲身上发生的事,我绝对不会容许再发生第二遍。搬家吧,我送你们出国,去他找不到的地方,哪里都好。”
“谢谢文姨,我不能走。”褚央坚定拒绝,“我说过要为爸爸妈妈报仇,我会亲手杀了他。”
褚璇捏着裙摆:“我要和哥哥一起。”
“你们……”文心兰感到头疼,“执意要和他对抗?当年你妈妈做了那么多的努力,拜托我一定要保护你们的安全,你倒好,偷偷加入塔,还去出危险的外勤任务!”
“文姨,我一定得加入塔。”褚央认真地说,“有些事情我要亲自去做,没有比塔更适合我的地方。”
“可你的伪装已经支撑不住了!你现在每天清醒的时间还剩多少?十二个小时?还是更短?”文心兰一语中的,“你自己应该感觉得到,长久的积压在摧毁你的身体。积重难返之时,你将会踏入地狱……那可真是无力回天。”
褚璇低垂着脑袋,葱白的手指紧紧交缠,内心更是惊涛骇浪。她与褚央从小相依为命长大,习惯了躲在哥哥的羽翼下做小公主,她没能感受到父母的爱,因此对世界的全部认知都是褚央教的。
可正因如此,她才更理解褚央的心情,明白褚央是多么坚定的复仇者。他将自己逼到绝境,硬生生从石头缝里凿出一条血路,并为此步履蹒跚地爬行了十多年。
所以褚央没有退路了,他只能向前,向前,朝着烈火最盛的深渊坠落,让痛苦锻造出他的坚硬外壳。
他并非一支开弓回头的箭,而是一手落子无悔的棋。
“在那之前,我会成功的。”
褚央没有露出半分脆弱,浅笑着看文心兰。恍然间文心兰见到过去无数道剪影,褚央已经从六七岁的小豆丁飞速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让她痛心,更让她感慨。她毕竟不是褚央和褚璇的亲生母亲,没有资格替他们做选择。
从前她劝不住杨菲菲,现在她拦不下褚央。
“好吧,既然你下定决心,我会尽力帮助你。”文心兰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小方盒,“这是我从莫斯科带回来的药,只有三管,供你应急。这药副作用极大,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乱用。”
褚央没有推辞,好好收下。褚璇留文心兰吃午餐,她起身整理精致的盘发,柔声细语地拒绝:“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
文心兰走到鞋柜边,照例看了眼墙上的合照相框。画面中的两个女人紧密相拥,其中一位戴着略显书卷气的黑框眼镜,另一位眼睛又大又亮,比褚璇更加柔美温婉,眼神却透着坚毅与狠劲。
“菲菲,他很像你。”文心兰在心底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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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中央塔拨来的视讯电话,厉卿从落地窗边回到书桌前,缓缓落座。一个中年男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黑色哨兵制服缀满了勋章,威严而傲慢。
面对他名义上的父亲,厉卿没有太过分,先乖乖问了声好,再关心母亲的身体状况。曲霆用简短的话语回答了他,话锋直转:“昨天你也在汉街?”
“是。”厉卿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神色,像一台古板的机器。
曲霆以极小的幅度皱了皱眉:“躲在向导身后,像什么样子。”
“我一直怀疑他是特务。”厉卿忽略手机顶部闪烁的指示灯,“所以在想办法逼出他的精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