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壹说他忙,这是事实,没有在骗席箐。医学生本来就累得像狗,大三大四上内、外、妇、儿科学,翻来覆去学人类身体的那些事,这对周海壹而言还挺荒谬的——周辛楣说,他们不是人类,尽管他们已经经过几十代的同化,器官、血液、其他的生化物质已经和人类无异,但SPC-47会有更多变异和返祖的可能,毕竟同一套元素周期表可以形成的化合物是无穷无尽、无法预测的。
见到席箐已经实现经济独立,人的内心难免会起比较的想法,周海壹头一次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上进。大家都在扎堆想要进实验室的那个大二,周海壹的记忆已经不清晰了,就只记得自己在努力调整心情,又听室友安慰说,把成绩搞好也是一样的,现在进实验室也只是翻翻文献、打打杂工。如今周海壹受了席箐的刺激,成了那个大四才进组的人,好歹是因为周海壹之前和学校的硕士、博士生也关系好,这才给他找了个坑位,从头学起怎么搞研究。
当然,这也有避开席箐的成分。周末的时候周海壹可以去学校待着,和周辛楣或蒋先生联系时也会更方便。
被席箐发现自己在躲他之后,周海壹偶尔周末白天先去宿舍睡个回笼觉,觉得在学校比在家睡得更踏实。室友郭蔚帆修养了一个月之后回来继续上课,科任老师们慈悲为怀地没给他扣出勤的分数,毕竟学生生病也不是他们自愿的。郭蔚帆向粉丝请了长假,也不更新游戏视频了,专心养耳朵。
“周海壹,你要准备考研吗?”对床的郭蔚帆问道。
“应该要考吧。”周海壹翻个身,“我想考B市的医学院,可惜之前没有进实验室,要是有文章就好了……”
“不一定非要有文章,有实验室经历,知道实验思路,到时候能过复试就行。你的成绩那么好,保研足够了。”郭蔚帆品出了周海壹的焦虑,于是这样安慰道。
“可是我的英语完完全全是一坨屎。”
这觉看来是补不下去了,周海壹坐起来,靠着墙哀嚎道:“我到现在也没过六级!”
语言真是太难学了。周海壹千千万万次这么感慨道。他是那种纯纯正正的理科生,可以说是理科好才选理科,也可以说是文科太烂了所以不学文科。为什么中考高考时席箐总是能甩掉他老大一截?就因为周海壹对语言学科不开窍,语文勉勉强强,英语则是从来都在及格线边缘,光这一科就可以被席箐甩下至少四十分。
“那你准备英语考试不就得了?保研之前过六级,走保研的赛道,就别和我们这些考研的卷了。考研还要考英语,那时候你更吃亏。”
周海壹问:“你打算考?我还以为你毕业之后会做全职博主。”
“我爸妈会把我打死的,大学不好好上学就已经让他们够生气了。”
郭蔚帆这样的才像大学生,席箐那种卷王和他们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是聊这种让人焦虑的话题,周海壹还是感觉松一口气,感觉这才是大学生该聊的,仿佛未来还是朗朗上口的俗诗,每个人说话间引用它感到熟悉和自然,而不感觉陌生和咄咄逼人。
中午时郭蔚帆说请周海壹吃饭,周海壹笑着说他还不至于吃个食堂就破产,两人端着餐盘,寻了个靠窗的座位面对面坐下。周海壹主动开口:“专硕的学费好贵,读完还得脱一层皮,感觉我像是花钱找罪受。”
郭蔚帆噗嗤笑出声来,“学医不就是这样?我打算考学硕,四证合一我会直接猝死。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学医啊?前期投入时间长、任务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出个头。你知道的,我爸是医生,他按着我的脑袋报医学院,我真没办法。”
周海壹用筷子拨拉着西葫芦炒蛋,最近就连室友都看出他胃口不好,不怎么沾荤,最多也就吃吃鸡蛋,他回答道:“不是有那个说法么?说一个人至少要认识一个律师朋友、一个医生朋友和一个老师朋友。我想做那个医生朋友,感觉很有用,哈哈。”
“这么社交,想着当谁的医生朋友呢?”郭蔚帆把手机放在桌上,点开他自己的主页,戳出之前运动会的视频,“喏,上次说的小视频,我好多粉丝都巴望着你当UP主出道呢。你要是担心读研究生的学费不够,你也去运营做个账号,我免费帮你宣传。”
周海壹傻笑道:“嘿嘿,那我去做生活区UP主,拍做饭小视频。”
“我帮你拍,你只要包我那一顿就行!”郭蔚帆毛遂自荐道,“我还没吃过你做的菜,你都住出租屋了也不请我们吃一顿?我很捧场的。”
不用啦,周海壹在心中默默说道。他没有做UP主的想法,就算要做生活区账号,也不能总让别人帮拍。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席箐。
“我说实话吧。周海壹,你最近跑回宿舍睡回笼觉,是不是和席箐吵架了?”
“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问这个……”周海壹揉了揉眉心,“没有啦,他周末开早会,一开开一整天,我觉得很烦,就回宿舍来,正好进实验室打工。”
撒一个谎的后果就是撒无穷无尽的谎来圆。正当周海壹烦心之时,他放在外套口袋的第二部手机——和钟山计划联系的专用手机又响了。
周海壹掏出来看了一眼,未知联系人。
“不知道一天到晚反诈反了什么东西,老是接到这种未知联系人的电话。”周海壹挂掉这个电话,正好眼前的郭蔚帆是受害者,周海壹问,“我之前不好意思仔细问,你之后有再接到这种未知来电人的电话吗?就是连号码都不显示的那类电话。”
郭蔚帆摇头道:“只有那一次。我现在想想,耳朵应该真的是我自己的原因,那段时间熬夜打射击游戏,天天戴耳机,把耳朵伤到了。”
“可是我记得你的诊断是外伤性鼓膜穿孔,要么是爆炸之类的强波刺激,要么就是物理受伤。”周海壹说,“你那天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自从周海壹知道自己不是人,他就不得不戴上一副非同寻常的眼镜来看待这个世界。其实周海壹怀疑过B面,但仔细排查下来,又发现B面没有任何理由来伤害郭蔚帆。
据周辛楣的解释,B面是作为A面人格的工具而分离出来的特殊存在,A面和B面是一体的,也就是说,周海壹作为A面,他有可能在潜意识中对席箐有怨,继而造成B面伤害席箐的事故。但周海壹对郭蔚帆是一点负面想法都没有,因为关系没近到会让周海壹产生负面想法。当然,也有直接向B面确认的方法,之前他就调出了郭蔚帆的照片,询问B面,B面猛摇头,不是他做的。B面不会说话,长得丑,周海壹见过缩小版的B面,大概是因为B面知道周海壹喜欢什么造型,所以缩小版的B面长得像只黑色长毛古代牧羊犬,倒是让周海壹很难对它生气。
那么,会不会是其他周海壹不知道的生物在作祟?只是因为当时周海壹准备比赛,所以没能注意到。
郭蔚帆说:“没有,真的没有,我真的就只是接了个电话而已。”
周海壹不再逼问。这事问郭蔚帆或许没有结果,但他知道问谁可以找到线索。
“抱歉打扰杨组长午休,我想问你一件事。我最近一直接到显示未知来电人的电话,不显示电话号码和IP区域,而且他们甚至还打到了我朋友那儿,以及这部手机。这个号码我只用来联络你和蒋老板来着。”
比起直接找老板,周海壹更愿意找杨梦舒,因为他总觉得蒋老板的态度有一丝玩味和置之度外,反正蒋老板说用这个号码联系钟山计划的人都是可以的。
电话那头的杨梦舒正好开着电脑,他听了这事也觉得很诧异,回道:“如果只是打电话到你的私人手机和你朋友那儿,我会觉得就是单纯被骚扰了,毕竟现在个人信息泄露的情况很常见。但是老板给你的手机号是非公开号码,就连走的基站都是我们公司专门的加密基站,不会有任何接到骚扰电话的可能。什么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