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房间,周海壹把钱砖码在衣柜深处,这就掀开了墨绿色毛衣,露出一片平平坦坦的肚腹。周海壹随便运动几下就容易显出肌肉的形状,他冬天就算不怎么运动,靠着夏天打球锻炼遗留的腹肌,到现在都还剩四块。
周辛楣凑近了看,周海壹的耳根和脖子都红了,结果周辛楣还上手摸,这做妈的在这儿狂吃儿子的豆腐,摸了老一会儿,周辛楣道:“完全摸不到什么东西,按理说肚子里应该有别的器官一起长起来了。我当年怀你的时候一切正常,因为我和你身体不同,我是女人,怀孕很正常,可以去医院做产检,你的话要去了可能会被人当作长肿瘤,所以我不让你去。你侧过身来。”
周海壹转了九十度,周辛楣掐了一把周海壹的细腰,“你的腰是纸片吗?”周辛楣上下左右地摸摸,话语里还是有几分羡慕的,不知道儿子这薄腰的基因到底从哪儿来。
周海壹:“……”
妈你能靠谱一点吗?
“我明天再打电话去问问钱医生,希望他病好了,有时间的话我们年前就去一趟。我们家很久没有见到男人生小孩了,就算翻以前的记录,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看懂。”
周海壹倒宁愿这只是一场错觉。周辛楣不认,周海壹唉声叹气的,到底心里抗拒怀孕这回事,刚才周辛楣还在佛堂里说,小孩子生下来可以她来养,周海壹可以回去继续上学。可等周海壹真正学成,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年,恐怕一眨眼小孩子都十岁了,周海壹都不一定能走入稳定的工作岗位,况且做医生的就是不分白天黑夜,没有下班休假。
说到这里,周辛楣在佛堂里特意说:“你这次回来,我再好好教你怎么制作通道。等你技术熟练的时候,整个世界对你而言也只是跳房子的一二三四格罢了。”
意思是,周海壹要是从现在开始练,说不定孩子刚能记事的时候,就会发现家里的“爸爸”每天都能回家,而且是回这个深山里的家。这倒是挺让人心动的,可周海壹小时候也没见周辛楣经常开通道、准点回家啊?周海壹住在周辛楣眼皮底下的结果就是,周海壹小时候常常在席家待到八九点钟才被领走。
四合院的每一间房皆有一扇朝林间开的窗户,冬日里树影憧憧似鬼,前两年周海壹回家,每年都怕,晚上都是拉紧窗帘才睡,有时白天一瞥窗外,还会被林间惊鸟吓一哆嗦。今年他的心态上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周海壹开始质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这回事。
像他们SPC-47,这个编号是钟山计划给的,周海壹专门问过周辛楣,他们这一族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或者称呼,能不能找到历史上的对应,周辛楣说:“我们是舶来品,都得裹紧了皮子过活,不敢认这里任何一个历史典故或者传说的名头。”
周海壹想,他们家这搁古代就是妥妥的山神啊,你想,山神也可以飞天遁地,出入于惊奇之间,别的本事没有,但带迷途旅人回家是本职。可再一想,周海壹对神话感到幻灭了。如果人类知道这所谓山神,或者是供奉了观音的一家寺庙人竟然真面目是黑黢黢的、几乎形销骨立的狰狞类人生物,估计就得吓到连夜上山放火烧庙了。
周辛楣回房间前,周海壹说:“妈,你收这么多香火钱,好歹把菩萨的金衣给重新贴一贴呢?”意思是让周辛楣装也得装得像一点。
“菩萨不介意这个。”周辛楣合上门,“你明天开始就跟我学怎么做菩萨。”
……这东西也能“学做”?周海壹凌乱了。
席箐以为离开周海壹,听他澄清这种种,自己心情就会好,疑心病就会得到彻底的解决,他心中那莫名其妙、似有若无的枷锁终于可以解开。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那天从咖啡厅离开,席箐当即回了A市。赵妍丹在家给儿子开门的时候,不知道席箐怎么突然回来,她分明知道席箐今年是不回家过节的。
其实席箐也可以回B市,没道理和钱过不去,但恐怕是觉得快过年了,留在外地上班觉得凄惨,席箐骨子里有从小被人供养的少爷做派,两相权衡还是决定回家。
“原来被勾走了魂还能回来啊。”席明远那天回家回得早,坐在客厅摆弄茶具,一见到席箐他就发表了这样的高论,“你吊死在筒子楼对门的那棵树上有什么意思?你也该从你那长不大的发小关系里脱身出来了吧?广交朋友,认识人脉,这些都对你有好处。明天晚上我请客吃饭,你过来打麻将。”
席箐只是出来倒杯水,就被这样污染耳朵。他知道赵妍丹和席明远几乎已经不说话了,肯定不是赵妍丹说了什么,估计就是席明远这人的乖戾劲又上来,想捉弄自己。
“你们这群老雀神跟我有什么可打的?”
“分两间打,你那些叔叔伯伯的儿子们在隔壁,你也去隔壁。”
往日席箐肯定理也不理席明远的,甚至还会回上一两句,但转念一想,去见见背景相似的同龄人在做什么也好。席箐把自己关在小世界里太久了,久到他每次想到找人分享些什么,不论点开电话通讯录还是微信这样的即时通讯软件,只能想到也只能看到周海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