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席箐没有现在开口解释任何事，或者是，翻旧账，不管是翻好的旧账还是坏的旧账。明明周海壹在后室被困的这数日已经孤单至此，但他不想听这些。更何况现在正在闪警报声，席箐只是悄没声流眼泪，总比跳出来埋怨周海壹一通好。
他应该什么都知道了，比如SPC－47的事。那别的呢？周海壹很累，不想问。他们找到第四位标本人的时候，发现空间有所倾斜，往蓄水的拱形大厅方向略微倾斜了十度左右的斜角，周海壹摸进房间去拉出那面门被揍开花的标本人，噗，席箐自己打自己。
席箐甚至不再问值不值得。
之前的标本人，相见是要尖叫的，可现在尖叫得最厉害的是警报，这些实体反而是没动静了，声量比不过后室机制。席箐说往上一层的传送点是在深海大厅，他们要绕后从刚刚打开的新通道走。周海壹打头阵，他是最能认路的一位，连AI都不需要。周海壹身后是席箐，席箐身后是分不清甲乙丙丁的标本人。这么一看不就是五个席箐吗？周海壹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非要是拿席箐的样子做标本。
席箐觉得瘆得慌，偶尔转头回去察看情况的时候，真的会被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给吓到。
道路微微上斜，周海壹走得气喘，应该没人喜欢上坡路吧？席箐想走到最前端，让周海壹借力，可又不想让周海壹和几个标本人走在一起，他宁愿自己做一道墙，把这些怪东西给挡开。
“饿不饿？”席箐从背包里翻出巧克力，欲塞进周海壹手里。那些固体干粮里，他带得最多的就是巧克力，纯粹只是因为周海壹喜欢吃，从上层摔落下层的席箐每次打开背包看见那堆巧克力，都有种自己不配的感觉。
“席箐，以免你接下来几天再怀疑，我事先声明，我不需要吃东西。”周海壹说，“也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没有办法解释，我不知道原因。”
没办法，周海壹只能这样，面对席箐就只能这样，以前是周海壹大意了。之前的小隐瞒变成了疑心的种子，其实说出来也很容易的，不过就是提前打预防针罢了。周海壹破罐子破摔，至于这话好不好听——既然你来了，既然你会哭，就说明我们还是朋友。是朋友就够了，至于小心眼的事，出去再说吧。
席箐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周海壹这样堵，投食周海壹都能失败。更有喜剧效果的是，标本人向席箐伸手讨要巧克力，活生生像一脸愚蠢样的席箐。席箐愈来愈毛骨悚然，他发现自己竟然猜不透周海壹留这些标本人的用意——当然，他相信周海壹是出于善意的目的。但这种善意太宽容了，宽容到令人有些害怕的程度。
“他们说你生病了，你还好吗？”
“生病？”啊，原来是这么说的，周海壹回答，“还好，算不上病。”
又是推脱，又是没下文。席箐已经有些适应红光和警报了，但还没有适应周海壹走在前且不回头，也不愿意主动说话。见到第一面的时候，原来那表情是失望，是之前没能看见的失望表情准确地复现，像是周海壹精心保留了这种表情，排练了很多遍，终于用出来。不，不是精心保留，没有那么刻意。周海壹从出现在摄像头里那一刻，表情就很惨淡。他不开心。
“我们估计还有二十分钟，可以走到深海大厅。”现在只能赶紧解决问题了，席箐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谈任何感情，“往上两层都是几乎没有实体的层级，可以休息。”
“这是你们的高科技吗？倒是蛮好用的。”
“嗯，旧地图，加上最近几个月他们的探索和开发，还有救援开展以来迭代的模型，新地图还挺准确的。”席箐说，“如果我们这样一层一层往上探索，如果能避过后室的免疫机制，还有你的天敌，其实不超过一周我们就能回去。”
思路清晰，乍一听很有安全感，但周海壹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非人类了吧？嗯，就是说，我可以打开一个通道直接传送回去的，而且我想你应该有佛堂的坐标，你和我的B面商量商量，说不定可以现在就开个通道就回去。不过，你也提到天敌了。你知道这几个人为什么化成你的样子吗？嗯，我是在自问自答，你不用回答，我马上就要说。我猜啊，因为它们知道，我没有办法放着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不管。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你究竟是不是我的一场高级幻觉。”
周海壹没有在说假话。席箐愈是这样，周海壹愈是觉得席箐虚假。他对席箐的判断力全都作古了。用一个更过分的说法，周海壹已经不在乎这个来救他的席箐是真还是假，就算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反正出去之后，后室里的这个席箐也会变成假的。真的那个席箐永远藏在暗处等着出来砍他一刀，仿佛周海壹受了伤就能爆出金币一样。
周海壹说：“就从谱系来说，我不确定我是和人类更靠近，还是和它们更靠近。那个天敌一样的家伙，它很烦，很恶心，很危险，但就这么出去，它还是会找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