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箐忍着窘意收回双手。但刚才那一太过自然的动作拉高了席箐尴尬的阈值,现在他能比较坦然地看这个鸭舌帽男人进后厨,没过多久就拿着奶瓶出来,席箐明目张胆地打量对方,藏蓝色鸭舌帽下压着纯白色头发,已经修剪得挺短,但头发还是不甘心地从帽底延伸出来。再一落眼,看到对方嘴旁的痣。口边有痣有食福,一世唔使忧吃穿。这句话突兀冒出。
店长绕着婴儿车,左左右右地看,“是男仔还是女仔呀?头发也是白色的。我还以为你的头发是染的,现在看起来应该是遗传哦。”
“是女孩。哈哈,我家有基因突变,头发都是这个颜色,没办法。”
周海壹坐下,很快找好角度,托着栗宝,用奶瓶喂她。栗宝含了含奶嘴,喝了几口,又把奶嘴吐出来,继续哭。
“看来不是饿了……老板,我现在就买单,不好意思啊,影响你做生意了。”周海壹很局促,他好像有说不完的道歉,更或者其实是他想向席箐道歉——刚才席箐那句“我来抱她”一定是来自席箐的潜意识,周海壹怕再待下去会出事。
“店里就只有我们几个人,你不要着急。”店长安抚道。他知道带娃出门有多忙乱,小孩还这么小,家长再有经验也不会熟练到哪里去。
“你住这附近吗?”席箐忽然问道。
“不……我得打车回去。”周海壹脑海中警铃大作。
“就留在店里哄她吧,现在外面又晒又热,折腾小孩只会让她哭得更厉害。”席箐不是会散发善意的人,但他通常还挺有礼貌。平时他对这种带小孩的年轻家长根本不关心,只是今天好像很奇怪,像有人往他脑袋里伸手,抓了一把他的神经,那种紧绷头皮、集中注意力的感觉。
“好、好的。”周海壹站起来,让栗宝靠在他的胸口,周海壹小圈小圈地走,栗宝喜欢这种散步的哄睡。
席箐托腮看着绕圈的周海壹,视线越发直白。
席箐在脑内模拟了一下怎么抱小孩,他发现他这方面的知识好像不是空白。很怪,但他知道怎么抱小孩。
见周海壹绕了好几圈,栗宝从大哭转为低哭,委委屈屈的,好可怜的样子,席箐再一次让冲动支配了自己,“这位先生,不然我来抱抱她?你看起来很着急,她说不定会感觉到你的焦急。我听说小孩子对情绪很敏感。”
席箐你真是!你!真是个!你真是个大师啊!
怎么有人失忆了还能把这些技能调动起来?甚至还能传递善意?席箐是这样的人吗?周海壹自问。不过栗宝是他的女儿,这世界上第一个抱栗宝的人就是席箐。说不定呢?
“你真的会抱?不能摔了她哦,否则我会揍你。”周海壹的威胁像小狗啃人,基本不痛不痒,“对,是这个姿势。”
“嗯,我说过我会抱。”
接过这个小婴儿,席箐随口问道:“她叫什么?”
“栗宝。板栗的栗。”
说实话,看着这个场面,周海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做决策就主打一个徒劳。好不容易对席箐心狠一次,太快就又心软。席箐抱栗宝的姿势很正确,不如说是太正确了,周海壹都不知道席箐今晚会不会做个梦就全部想起来。
席箐看过来,周海壹就尬笑。几次下来,席箐发现了周海壹的不自然。
倒不是说周海壹躲闪,就是觉得周海壹客气过头了。这些天见了那么多不客气的人,客气过头的还是第一个。而且周海壹看起来还老在走神,几个瞬间竟然露出那种被回忆打了一顿的表情——席箐可太熟悉了。
栗宝的猫哭声渐渐弱下来,席箐很熟练地用手臂和胸口围成的怀抱轻轻摇晃婴儿,这个月份的小婴儿很难看出长相是随了谁,只有那些最明显的特征会显露出来,例如栗宝的白发。但这不妨碍席箐通过各个感官再次体验dejavu,他好像见过这婴儿穿的衣服,见过婴儿车,见过婴儿车里的小毯子。他见过这婴儿。没有好像这两个字。
别看席箐今天客客气气地来,其实他已经到了发疯的边缘。他还在查那笔婴儿的帐,今天就发现自己对婴儿很熟练。哈哈,看来真的是脑子坏了。难道他真的和别人有一个孩子,但他完全不记得?
“你刚刚说你看过我的视频,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有续集?”席箐不动声色问道。
周海壹像是被老师突然点了名的倒霉学生,愣了片刻,随便拼凑了答案,“啊,你不是没有拍下山的画面嘛?”
“下山的时候天黑了,设备不好,就没拍。”席箐说,“你不会觉得那视频太长了吗?”
“还好吧,旅游视频就是看个代入感啊。”
“如果你以后打算去,我不建议你走神湖线。”席箐沉下语气,“当地人的信仰不是没有来源的,我当时在视频里没有直说这一点,现在想想应该提醒一下。”
你还想说什么?老天爷啊,你可千万别事后再发个动态文章啊!周海壹又开始上火,这该怎么劝?
席箐看栗宝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他露出这些日子以来最舒心的一个微笑,把栗宝还给周海壹。“很漂亮的孩子。”席箐夸道。
“还有,如果这头发是天生的,不要戴帽子了,白发没什么大不了。”席箐买完单,买了一包棉柔纸给周海壹,让他擦擦汗。周海壹那个心酸啊,一想到自己现在是席箐心中的陌生人,席箐竟然对陌生人这么好?可他又很受用地摘下帽子,席箐说这种宽慰话,想不受用都难。
帽子掀开,白发男人展露全貌。
席箐想,他见过这个男人。同样没有好像这两个字。他就是见过。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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