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炎鸾的翅膀收束,化作双臂,从烈焰中走出一个秾艳昳丽的青年,眉心一道金色羽翎纹印,一双灿金的眼瞳妖异非人——正是如今兰亦的模样。比之先前,这时的他明显成熟许多,气质沉敛。
玄亭为保护他受伤后,兰亦再不敢懈怠,修炼比化人身的时候还要刻苦。妖族修行不易,常需借助外物,他就四处搜刮天材地宝,偷盗法器灵丹,以至修道界都在传有这样一个专伺偷盗的小妖,人所共愤。他一边这样暗地里修炼,一边仍以修士的身份与玄亭一起诛妖降魔,比之在山寺中无聊等待玄亭回山的日子,是另一番快乐。
“玄亭,玄亭,看我带了什么!”隐去妖族特征,在沉静的佛修面前,兰亦仍不改天真的顽劣。这日晚上,他竟带了一坛酒到寺中找玄亭对饮,许是知道自己在做坏事,他连声音都比平时小声些,献宝似的捧出那坛酒,“是浮玉春!可香了!你喝不喝?”
玄亭自是不喝:“佛门清静地,禁饮酒。”
“我们悄悄的,不让老和尚知道。”胆大包天的炎鸾妖拍开泥封,用茶碗给玄亭和自己各倒了一碗,酒酿醇厚,比夜色里的梨花香更馥郁。
兰亦一仰头便干掉一碗,擦着嘴角说:“真好喝!”
玄亭半敛目,心无杂念。
他向来守戒,从来不曾破过,兰亦撇撇嘴,一个人也喝得自娱自乐,很快喝完了那一坛浮玉春,面色发红,双眼迷醉,坐在地上抱着玄亭的小腿撒酒疯。
“玄亭,你真好看,嘿嘿,嗝,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我好喜欢你呀,从……从你小时候就喜、喜欢了……”
“玄亭,你怎么变成柱子了?木头,玄亭真的变木头了。”
“玄亭,呜,玄亭,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寡言的佛修只有沉默以对。
闹到半夜,酒鬼终于清静了,安静地伏在玄亭膝盖上,玄亭正想送他回房,酒鬼红扑扑的脸颊却又不安分地贴着他的腿蹭来蹭去,口中不住呢喃:“玄亭,难受,我难受……”
他浑身发烫,眉心的金色翎羽纹印忽隐忽现,迷茫半睁的眼眸里,金瞳闪烁。
显然,兰亦对这夜发生的事记忆不深,幻境不断闪动,像卡住了转动的齿轮,一直定格在兰亦妖相显现的瞬间。
再一变,他已站在玄亭的对立面,妖相尽显,刀剑加身,被千夫所指,群情激愤。
“杀了他!他是妖!杀了他!”
“杀!杀!杀了他!”
他是妖的事被人发现了。
“怎么这样?”景沉璧不能接受,“就算他是妖,他也是个好妖吧!他和佛修玄亭一起诛灭那么多妖魔,怎么……”
元梁能理解:“想想那是什么时候,妖魔横行,以人为食,凡人命如蝼蚁,朝不保夕,还会分好妖与坏妖吗?”
景沉璧语塞,但仍心有不甘:“可是……”
“他说得没错。”兰亦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脸漠然,“妖就是妖,哪分什么好与坏,是我不自量力,忘了自己的身份。”
“玄亭呢?”景沉璧像抓到一丝光,“世人不知你,但玄亭与你朝夕相处,他不会不知你,他可有说什么?”
兰亦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幻境随之而变,俊美的佛修仍是一身雪白袈裟,眉目沉静,无悲无喜,如神龛上的一尊白玉佛。
他看着被囚困的炎鸾妖,轻启唇,佛音响彻:
“妖,当诛。”
千年前的兰亦不敢相信,千年后的兰亦勾起唇角,让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回响,宛如凌迟。
“妖,当诛。”
“妖,当诛。”
“妖,当诛。”
景沉璧:“……”
“怎么会这样。”他震惊喃喃,充满对玄亭的失望,对兰亦的同情,悲愤从中而来,“什么破佛修,不分青红皂白!平白浪费情谊!你就是因为这样陨落的吗?”
“没有,我逃走了。”兰亦挥袖,抹去幻境。
“哎。”景沉璧不舍,他很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那你是怎么……”
兰亦漠然垂眸。
天真的炎鸾妖不肯相信玄亭如此无情,即便逃了,也几次三番回到玄亭身边向他解释,然而和尚就是如此无情,心如磐石,出手便诛,他每每狼狈逃离,伤心欲绝。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不肯死心,为了试探,他伪装成凡人被妖魔抓去,等玄亭来救。可一次,两次,三次……不论他被抓多少次,在前来营救的修士里,总没有玄亭,他不来救他,一次也不来。
他修苍生道,他的苍生里没有一只炎鸾妖。
“后来他师门被屠,他恨我入骨,我们彻底决裂了。”说这话的时候,兰亦嘴角含着笑。
景沉璧惊骇:“什么!?是……”他不敢相信,“是你干的吗?”
兰亦无所谓:“不记得了。或许是,或许不是。他认定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了吧。在那之后我就想,我是妖啊,就算我千辛万苦修成人身,也改变不了我是妖的事实,为什么偏偏要不自量力做人呢?”
想通的炎鸾妖扭头加入妖魔阵营,站在了玄亭的敌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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