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留郡赃银的风波,萧明珩暗中出手,摘除一部分涉事不深的官吏,本以为逃过一劫,谁知近来京都又起风云。
从属于瑞王一党的臣僚,不知从何处弄来分赃的证据,上朝时在皇帝面前奏本状告,短短两月,已有近十人相继落马,其中不乏太子党的骨干要员。
此等大案余烬,涉及的贪污数额不多,顾舒华虽然发了两月的火,但不似之前那般雷霆震怒。
有人提起萧明珩的疏漏,他一怒之下要等人北上归来问责,晚间回了寝宫,李安玉一顿捶腿揉肩香软伺候,给他吹吹枕边风说几句好话,又觉得百密尚有一疏,留郡一案萧明珩功大于过,气消了,决定不予深究。
太子一党突然再遭重创,不少人惊恐不安,生怕对家手里有关乎自己的证据,指不定哪天上朝就被参了一本,从此仕途尽毁阖族受到牵连。
姚安山惶惶不可终日,别人尚且好说,只是被贬官外放,萧明珩替他瞒下的,不是旁人那般可有可无的小数目。
若是被瑞王党的人掌握了证据,告知圣听,顾舒华必会勃然大怒,连贬官的机会都没有,姚氏家族百年根基,乃至所有在朝在野的族人,全都要完了。
因了这桩心头大患,姚安山已一个多月没睡过好觉,一天深夜好不容易入眠,却做了噩梦——
梦到数百人被押解刑场,刽子手的酒喷在他蓬乱的发顶,四处哀嚎不断,老老少少全是姚氏一族。
百姓指着他们骂贪官奸臣该死,手起刀落,几百颗头颅齐刷刷滚地,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整片刑场……
他大叫着从梦中醒来,满头冷汗,心跳快得像要噎过去,摸一把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第二日他叫来府中管家,清点几十年来姚家在泱国各处的产业,以及京都内姚氏族人名目。
一帮人在书房关了整整一个上午,姚婉月心中不安,端着茶点进来看望,“父亲,我们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无事,不要瞎猜。”
姚安山将她带到外间,接过装着点心的食盒,拍了拍女儿的手,忽然想起远在边境的儿子,“这几月微意一直在给你写信吧?他在北境过得可好?”
姚婉月道,“二弟说,瑞王将他照顾得很妥帖,前几日已抵达临雁城——啊,他还寄了北境特有的肉干和马奶酒回来,改日我叫厨子切了给父亲尝尝。”
姚安山叹了口气,目光复杂,“你现在去写封信给他,叫他即刻返回京都,就说父亲害了重病,想要见他一面……不对,不要回京都了,叫他直接去你母亲的娘家奉成郡待着,届时我们再去接他。”
姚婉月皱着眉应了声,疑虑重重,却也不敢多问。
正要离开时,姚安山忽然叫住她,“临雁城那地方……离羌国很近吧?”
姚婉月道,“临雁城建在要隘,与玥国羌国两面接壤呢。不过二弟提起过,那里城防坚不可摧,又有精兵把守,父亲不必担心。”
姚安山迟疑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既是这样,家书你不必写了,让他在边境安心待着。”
临雁城不似京都繁华富庶,因了与周边大小邦国的往来,身着各色衣装的小贩沿街叫卖,倒腾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倒也别具一番趣味。
顾青决的军队进入临雁城后,城主周濂为众人设置接风宴,第二日又亲自带他们在城中走走逛逛,恰逢轮值休沐,守城大将白厉也被他叫来作陪,趁机相互熟悉。
两帮人在官府门前汇合,萧明珩姗姗来迟,与一名小吏先后走出。那小吏打扮低调,朝众人抱拳行礼,默不作声混入人群中。
姚微意经常与家中书信往来,一眼认出那人是驿站信使。
来的路上,萧明珩时常写信送回京都,只是他在那里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写那么多信寄给谁?总不至于在和莫藏珠牵肠挂肚吧?姚微意直觉不是。
白厉常年行军,将时辰看得很重,在他看来迟到早退皆是大忌。
萧明珩劳众人等了半刻,他按住腰间佩刀瞪过去一眼,“这位莫非就是侍御史萧大人?呵,本事没看出来有多少,架子倒是比瑞王还大,叫我们一番好等。”
萧明珩挑眉看去——
得,头一次见面,就招了这位鼎鼎大名的戍边将军黑脸。
周濂笑呵呵打圆场,“我见方才那名小吏和萧大人一道出来,想必是有正事耽搁了。哈哈哈,人来齐了就好来齐了就好!瑞王已是老熟人了,萧大人和姚公子,想必是头一次来临雁城吧?”
众人一面说话,一面沿着街道缓行,有周濂在中间调解,气氛倒还算缓和。
临雁城的主街建得很宽,歌坊酒肆林立,两边摆摊叫卖的小贩中,不乏有棕发蓝眼的异国人,还有金发女郎衣着热辣,配合胡琴箜篌的乐声翩翩起舞,换来路人的叫好声和赏钱。
一路走下来,稀奇古怪的热闹瞧了不少,姚微意发现一株老树底下聚集的人格外多。
顾青决护着他挤开人群,但见中间立着三只木桩,分别绑着相貌美艳的人儿。
皆是蓝灰色卷发,眼睛也是灰色,轮廓立体,嘴上封着布条,衣服破破烂烂的挨了许多伤,脸上却被擦拭得干净。
路人议论纷纷,其中夹杂着异国语言,语气却是一般的暧昧揶揄。姚微意听了个大概,又问顾青决几句,弄清楚其中始末。
贩卖奴隶在泱国是律法明令禁止的,人口交易只能在黑市,避开官府耳目偷偷进行,就算是边境也不允许摆到明面上。
然,这三个人却有不同,他们是从羌国的战俘中挑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