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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得他慈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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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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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渐有云霾遮去残阳,虽未雨雪,但蟹壳青的天空已透出森森冷意。老鸦立在枯瘦枝头,发出哑瘪的叫声,塞北夜间一贯爱刮大风,商猗怕喻稚青受凉,只能尽可能地将人往怀里揽,万幸要去的地方已经不远,再走一刻,便也到了。

在马匹微微的颠簸中,喻稚青嫌景色单调,放任思绪乱飞。

少年固然知晓商猗不会出卖自己,但对要去往何处却是一无所知,到底是擎小儿一块长大,他还以为凭商猗那冷峻漠然的性子,不会对任何外物上心,哪知对方今日居然说有地方想去,小殿下越想越是好奇,不住顾盼起来。

似是察觉到少年的心情,商猗那双握惯长弓刀剑的手用力捏了捏掌心略显纤瘦的手掌,如安抚一般,示意稍安勿躁。

然而真正到了商猗所说的“地方”时,喻稚青却又微微蹙眉。

只见一片过膝的杂草林地横在他们面前,天渐黑了,这草又生得茂密繁冗,一眼望不穿尽头,黑黝黝的,仿佛在那长草下埋伏着什么野兽长虫一般。喻稚青打量着眼前的野草丛生,没瞧出什么非看不可的地方。

“这草很好看?”喻稚青又犯了敏感的毛病,只当男人是在捉弄自己,扭头瞪着对方,很没有好脸色。

商猗没接话,只是好脾气地揉了揉喻稚青发顶。喻稚青还待质问,却忽然感觉身后一空,紧接着天旋地转,小殿下重心不稳,本能想抓住可以依靠的地方,好不容易稳当下来,定了定心神,才发现商猗竟将他抱下了马,而自己双手正勾在男人脖颈处,倒显得是他投怀送抱那般。

小殿下急急撤回手,没好气道:“你干什么?!”

“草木太深,马匹过不去。”他耐心解释道,将人往身上又托了托,使小殿下在怀里卧得更舒服,“这里鲜有人烟,不会有人过来的。”

怕人瞧见的话被商猗堵了正着,可就算没人看见,他也不喜欢商猗老是这样抱他。然而要说挣扎,他又不想直接坠进这杂草堆中,喻稚青纠结再三,终是不情不愿地窝进商猗怀中。

男人抱着他在野草丛中走过,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喻稚青暗中腹诽,也不知商猗从哪寻得这么个地方,倒是有点像他们路过帝京的那晚,当时的男人也是这样抱着自己,带他去看曾属于他的皇都,反反复复说他们还会回去。

想起那夜,喻稚青垂下眸子,不知沉思着什么。

很快二人便穿过了那片草丛,眼前豁然开朗,原本已经不抱兴趣的喻稚青,此时也不由看痴。此处竟不同于塞北常见的浩荡原野,而是别有洞天,在群草丛生中居然藏着一道较小的瀑布,虽然如今并非汛期,看不到流沙落水的汹涌,但已结了冰的水便如杨柳拂条,银纱垂幔,另有一番冰晶的柔美。

然而比起欣赏这如仙境般的冰瀑,喻稚青却是紧紧盯着眼前之物不放,好似入定一般,僵在男人怀中,抿紧了唇,面上神情相当复杂。

“大火那晚是初雪,好不容易等到地上积出雪来,待做完想去接你时,岐军已经打进来了。”商猗也望向那处,目光深邃,仿佛陷入回忆当中,低声说道,“那时候答应你的,我从未忘记。”

他没有称臣,也不再唤喻稚青作殿下,是要以童年好友的身份来与告诉他,虽然迟了那么多年,但他依旧如约履行彼此的约定。

喻稚青深吸一口气,喉咙像被什么梗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尽管瀑布前的雪地上并没摆放什么惊世骇俗的玩意儿,只是突兀放着四个造型各异、惟妙惟肖的雪人,外加一只雪堆出的兔子。

小殿下十三岁那年,帝京曾下过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他自小体弱,那些王孙们溜冰刀坐冰椅都快玩腻歪了,喻稚青却连最寻常的堆雪人都没玩过。阖宫上下都盯着他,生怕寒气到过他身上,为此,小太监们甚至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由喻稚青在暖阁里指挥,他们负责给小殿下堆出雪人。

此事看别人玩还有什么意思,喻稚青是活泼性子,旁人不许的,他便偏要干,好不容易找由头把身旁伺候的宫人都打发走了,小殿下独自跑到殿前的空地上玩了个痛快。

室外飘着扯絮般的大雪,以往旁人堆一个雪人便算多了不得了,他倒好,在这大雪纷飞中一口气堆出两个雪人。被遣走的太监们一回宫,见到雪地里手心通红的小殿下,心疼得不行,急着把他哄去殿内,喻稚青却难得地真发了回脾气,说什么都不走,非要把第三个雪人堆完。

奴才们拿他没法子,只能任他妄为,而小殿下荒唐完这一回后,果不其然生了好大一场重病,不仅高热,就连手指也轻微冻伤,这在这位金尊玉贵的小祖宗身上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连一贯疼爱的皇帝都申斥他胡闹,太傅还往东宫引经据典地说教了一回,可怜喻稚青身在病中,还要连挨两回教训,躺在病床上苦起个脸。

商猗自然也知晓了喻稚青的事迹,一早就到了东宫,只是碍于皇帝和太傅在场不便进去,一直站在檐下等候,小殿下胡闹的“杰作”还堆在那处,喻稚青于手工上素来有些欠缺,商猗看他堆得那三个玩意儿,完全没看出什么创作想法,只能勉勉强强看出是个人形。

商猗进到东宫后,喻稚青因高烧而绯红的脸上总算露出点笑来,明明说话都喘气,却仍是伸出被纱布包扎的手指,像是急于向好友展示新玩具的孩童:“你来的时候看见外头的雪人了么?”

商猗只当喻稚青太过贪玩,暗自叹气,正想着劝他下回不要疯闹,却听小殿下继续说道:“我刚堆出父皇和母后,那些家伙就赶回来了,还好我手脚快,马上将你也做了出来......你个头高,身子部分我特意多添了些雪。”

少年很是得意,即便在病榻中,说话时眼中仍闪烁着兴奋欢喜的光芒。

喻稚青向来宽和待人,他不顾劝阻、不惜生气也要堆出的雪人,原来就是自己——他做完对他最重要的双亲,然后就到了他。

商猗被冷落惯了,仿佛是世间最不起眼的尘埃,谁都可以将他忽略,所以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就被匆匆送去当人质,旁人说起“我们”,他都要习惯性地将自己从中划去,从未知晓原来被人记挂的感觉是这样好。

他忽然感觉东宫的地龙烧得有些太热了,不仅面颊,连心仿佛都被热得发痒,突然想抛去从来的沉稳,对喻稚青做些什么。

可看到小殿下那张因病而潮红的脸蛋,他握了握拳,最终只是将少年露在被窝外的伤手塞回被中,陪他慢慢养病,主动许诺明年初雪时由自己来堆雪人。

此事在当时也算闹得天翻地覆,然而过了一年,十四岁的喻稚青早把这事儿忘在脑后,独商猗记得清清楚楚,看着窗外积云,默默等待初雪那日的到来。

那天午后,天空开始飘起零零散散的小雪,宫人爱讲漂亮话,都说这雪正是时候,恰是一年的吉兆,商猗去接喻稚青下学,约好晚上再去接他,他想给他惊喜,也怕喻稚青到早了又着凉。

那雪并不大,商猗在寝宫外长阶坐着,看青墨色的宫砖逐渐积出薄薄一片雪白。彼时他也不过十七八岁,再如何沉稳,也有少年情窦初开的冲动,他在想,是否该趁此机会将自己心中所思诉说一二。

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便被商猗自我否决,该怎么说?说自己十二岁时就曾想过把他拐出宫圈养,还是说他希望喻稚青眼中永远只有自己,想要杀死所有企图靠近他的人?

那位是被全宫呵护长大的金枝玉叶,若是自己那些阴暗念头说出来,恐怕只会将娇惯单纯的小殿下吓坏。

商猗思索良久,直到地上积出足以堆砌雪人的积雪,心中仍未决断,只得先抛下纷乱思绪,仔细堆出四个漂漂亮亮的雪人,他记得要堆自己,更不忘要堆出了他,乖巧地立在自己身旁,两人总要在一块儿。

看着那两个紧挨的雪人,商猗忽然转了心意,明明有那么多话等着开口,可到了最后,想说的话却又变成明年的初雪,他会为他堆雪人。

明年复明年,如果每年他们都如此许诺,每年又当真履约,那便说明两人永远都在一块儿,还可以继续漫无边际地约定所有事,奔赴一个有彼此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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