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在故意引我现身。”
少年俊秀的脸庞在火光下映得微微发红,喻稚青将印着两人画像的通缉令丢进火堆中,火势愈旺,燃烧的木柴发出哔剥声。
商猗坐在一旁,将喻稚青散落的额发捋至耳后,哑声道:“我明日再去城中打探。”
小殿下并未接话,任过长的眼睫掩去所有思绪。
今日傍晚,去城里打探情况的商猗总算归来,带回了一些吃食,也带回了淮明侯的死讯和几张通缉令。
对于淮明侯的死,商猗掩去了最血腥的部分,只说商狄将尸身吊在了城墙上,而喻稚青的敏锐足以他猜出真实的情况,但少年并未戳穿男人善意的谎言,只是对着庙里残破的观音像独坐良久。
喻稚青知道淮明侯是受了自己的牵累。
商狄会这样做,不单单是因为他那疯狂残酷的个性,更是想借血亲之死激出喻稚青,城里已贴满了他和商猗的通缉令,他要他们自乱阵脚、插翅难飞。
商猗从牢中逃出后,曾在救喻稚青的路上从歧军那里偷听到商晴已至边关,而商狄竟因过分紧张而对前来犒赏三军的公主刀剑相向之事,但商狄似乎掩盖了消息,男人在民间打听一圈,百姓们甚至连歧国公主已到此处都不知晓,商晴又再度失了踪迹。
而商猗打听到的蒙獗情况更是不容乐观——虽然大火那晚商猗带着他拼死逃了出来,但扰乱歧军的蒙獗却是元气大伤,据说是醒后的商狄见抓不回喻稚青,忽然回过神来,转而下了死令,令将士们必须将蒙獗全部歼灭,尤其是红褐色短发的男子,更是一个也不许留。
蒙獗本来只是想为喻稚青他们逃脱争取时间,但没想到歧军突然调转火力,把全部士兵都用来对付他们,饶是塞北汉子们再如何骁勇,也没法应对这样多的人数压制,一时间死伤无数,仅剩的蒙獗士兵也七零八落地退回草原,甚至连沈秋实都是生死不明,所以他们暂时没法与蒙獗取得联系。
但没有蒙獗协助,商猗想带着残疾的小殿下逃出此地,简直比登天还难。
短短一天时间,商狄已在这边关城池中布下天罗地网,每家每户都要搜查不算,双腿残疾的全部逮捕,此外,城中若有与喻稚青体型相似的男子,即便容貌和喻稚青扯不上半点关系,都必须要跑一段步给歧军看才行,若有丝毫踉跄,也直接抓去大牢审讯,歧国太子同时又在各地交界都设了重兵把守,无论逃去中原还是塞北的路都必须经过关卡。
或许连商猗都没想到逃出后的困难竟会比逃离牢狱时还要艰难更多,他们现下虽得这一方破庙暂居,但依照歧军这个搜城速度,很快便会搜到他们这处,他必须带着喻稚青迅速离开此地。
可离开这庙,又能前往何处呢?城里歧军更多,若抱着小殿下进城,无异于自投罗网,何况也难寻住处。
他倒是能猜出城里百姓若知晓喻稚青的身份,凭着他们对小殿下的信仰,或许敢斗胆收留他们,但商猗实在没法将挚爱之人的命运托付给一帮百姓。
喻稚青本沉默着,但看身旁的那家伙也是冷着一张脸,不由抿了抿唇。
说来也奇,明明男人一直都是不苟言笑,时常冷脸,但小殿下偏偏能从那冰山般的表情中读出各种情绪,如今从商猗脸上看出了忧虑,喻稚青反而主动岔开话题道:“伤口好些了么?”
商猗点点头,主动将衣襟拉开些,露出纯白的纱布——万幸商猗逃出时从一个歧国将领尸体上拿了一些财物,让他不必再像亡国刚逃出宫那样为钱财而窘迫,也足够买回他们所需的药物和用品——可按歧军这样大规模的搜寻下去,即使商猗如何的富裕,也不便再在市集中现身。
小殿下伸手摸了摸那纱布,这是他傍晚替商猗新包扎的,还很洁净,商猗似乎猜到小殿下在想什么,拉住那只瓷白的手,慢慢与对方十指紧扣:“已经不流血了。”
喻稚青莫名其妙被商猗牵着了手,却也不挣,很自然地和对方握着,随后的两人都不再说话,仿佛他们可以光靠牵手进行交流。这是他们在狱中养成的习惯,隔墙有耳,许多话他们只能用蒙獗语说,可若说得太多,还是会引起狱卒的警觉,于是小殿下学着商猗那般变得寡言少语,可两人的手总是牵着。
或许这样的习惯并不是在狱中养成,而是来自更久远的儿时,尚且年幼的他们便是那样牵着手在偌大的皇城中奔跑,用力握握对方的手便表示等会儿偷溜去玩,多年过去,竹马的默契足以令他们了解彼此沉默之下的想法。
最后一张通缉令也被火焰吞没,喻稚青望着那片火光,忽然说道:“......我答应过你,所以你也要答应我。”
有时太过默契也不算好事。
商猗暗自苦笑,他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小殿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的言下之意,当时在狱中商猗曾“威胁”过少年,不许少年身临险境,此时的喻稚青便也要商猗向他做出保证。
不知是热还是如何,说完那话后,少年的耳根也有些发红。
商猗知道喻稚青这是在担心自己,突然浮出的暖意将所有迷惘和不安都冲散,男人将少年抱入怀中。
他很喜欢让小殿下这样坐在他怀里,类似禁锢的姿势能让他有一种完全拥有的感觉,喻稚青的脸红得更加厉害,想要挣扎,但又怕碰到商猗锁骨的伤口,只能气咻咻地瞪着对方,结果却换来男人落在眉间的一个吻。
“你还没答应我——”少年不满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