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小胜儿的七岁生辰,娘亲本承诺了要带他去买糖葫芦,岂料却晕倒在半路上。外祖母忙着照顾娘亲,给了一个铜板叫小胜儿自己去买,小胜儿买得了糖葫芦却不太高兴,回家路上忽然想起以前跟着外祖母去药铺为母亲抓药时,长了八字胡的大夫曾经说过城外生长的野人参能包治百病。
——那么娘亲吃了那人参定能好起来吧?
小胜儿举着糖葫芦兴高采烈地出城去挖野人参,他在城门口左右的泥地里翻来翻去,始终没有找见大夫所说的长得跟小娃娃似的人参,正苦恼着,听见有人唤了他一声。
“小胜儿?你在此地做什么?”
小胜儿抬头看那靠近自己的大哥哥陌生得很,呆头呆脑地问:“你是谁呀?”
那人一愣,抬手怔怔摸了摸自己面皮,又笑道:“我是……我是沧溟山弟子,小孩儿,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外祖母曾摸着小胜儿的头告诉他,沧溟山上的人都是他们一家的恩人。于是小胜儿直起身,似模似样地给恩人鞠躬,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人被小孩子天真的想法逗笑,从身上摸出个圆圆的漂亮石头递给小胜儿,说:“上回见你娘亲,看她身形实在太过消瘦可能只是因气血不足而晕倒,你把此物拿去放在她枕下,不过多久就能为她恢复元气。”
“谢谢!谢谢恩公!”小胜儿欢天喜地接过宝珠紧紧捂在衣兜里,对那人连连弯腰道谢,见他转身离去便也回头往家中方向飞奔,动作一慌张,手中的糖葫芦便掉在地上。
小胜儿连忙把糖葫芦捡起来,吹了吹亮晶晶的糖衣上粘染的灰尘,迈步再往家中走时却觉得自己双腿灌铅似的沉重,低头一瞧,地上不知何时起了层缭绕黑雾,小胜儿被雾气包围的两条细瘦短腿更加纤细,双腿之上血肉逐渐消融,露出粉白骨骼。
稚童凄惨叫喊令邢安心中一震,猛然回头便看见此生难忘的恐怖画面。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沧澜城已被笼罩在黑雾中,城中本正安稳度日的城民似乎经受了极大痛苦,皆蜷起身子痛呼哀嚎,身上皮肉腐烂消逝,渐渐化作腥稠血水。那方才为母亲病情担忧烦恼的幼童身躯此刻已经只剩森森白骨,糖葫芦四散掉落,能为母亲治病的宝珠还牢牢握在骨爪之中。
邢安回了神,双手颤抖着想要召出乾坤囊找寻灵器驱散那黑雾,手摸进衣袖才想起在自己如今成了慕容离,那些东西已经不在身上。
“小安。”
熟悉的呼唤自身后传来,邢安嘴唇发抖,心中绝望。他刚下了山,心中对自由满怀向往期许,想着要去见见故友也想先回家看看,不想此刻却身体僵硬,只能抬头瞧着悬在自己头上的亘塬星盘。
星盘微光渐闪,邢安便觉身体一轻,神魂已然脱离慕容离身体,缓缓向后飘去。
待神魂归位,邢安在蔺云舟怀里睁开双目,仰头与沧溟君对视时心中生出愧疚恐惧,料想沧澜城此般变故怕是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沧溟君相貌未有变化,但额头正中多了条纤细血线,使他淡色面相陡然添了几分邪性。
“……师尊?”邢安艰难地开口唤了一声,还未有更多动作嘴唇便被蔺云舟亲吻住。
也就在此时天地变色,方才还是晴朗的碧空堆叠起厚重阴云,不消片刻便遮蔽了日光。沧澜城进入完全的阴翳之中,数以万计的城民正遭受魔气侵蚀,皮肉剥落所淌出的炽热血水很快将沧澜城地面染得血红,震天的痛苦哭嚎几欲令地动山摇。
“师、师尊!!”邢安推开沧溟君,惶惶瞧着他语无伦次说道:“这、发生了什么?沧澜城有难,师尊你、你救救他们吧……”
“小安没有别的话要与我说了?”蔺云舟打断他的话语,伸手扯开邢安腰带。
有敏锐的修士大能已经赶到沧澜城,惊疑不定地观察眼前情状。邢安目光瞥见上空中御剑停留的修士数量渐渐增多,按住沧溟君双手,嗫嚅几番声如蚊蚋:“抱歉,我、我不该欺瞒师尊,不该、不该私自下山……”
蔺云舟对外界一切视若无睹,不顾邢安抗拒将他衣衫件件剥离。
“你最不该做的,是想要离我而去。”
“师尊!师尊!”邢安觉察到抵在腿间的硬热物体,惊慌得出了满身冷汗。
邢安虽然设想过神魂互换之事会暴露,但适应新身体后他刚离开沧溟山不过一个时辰便又落在沧溟君手里,还是倍感打击。同时沧澜城遭难、蔺云舟身带魔气,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己交欢,桩桩件件都给予邢安莫大冲击,使他头脑空白,拢住自己衣衫还想要怔怔劝解:“师尊!你先冷静些!我、我……我知错了!我不会再犯!你住手,救救沧澜城吧!”
闻言蔺云舟停下动作,忽地笑出声。
“这种时候小安还想骗我。”
“罢了,欺骗也好厌恶也罢,只要小安能在我身边。”
蔺云舟挥袖,沧澜城中累累白骨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皮肉。
小胜儿恢复了原本模样,只是面上笼上层黑气,双目发直,动作僵硬地将地上沾血的糖葫芦一颗颗捡起,仿若无事般往沧澜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