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下去，鲜血淋漓。
柯澄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瞬间天翻地覆，再睁眼的时候，自己正站在天台边缘，耳边风声呼啸，一只脚已将将迈了出去。
他膝盖一软，踉踉跄跄地疾步后退，一屁股跌在了冰冷的水泥地板上。
狼狈地扶着墙回了家，柯澄后半夜没敢闭眼，抽了一宿烟，第二天天一亮，打了电话给麻三，请他帮忙找个大师来看看。
本以为麻三肯定要先取笑他一番，没想到对方二话没说，立马帮他联系了师从龙虎山的吴道长。及时得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你这是惹上了阴桃花啊。”
吴道长受邀来到柯澄家中，没多做寒暄，问清事情大概，在屋子里转了转，开门见山地问：“欠过情债没有？”
柯澄不明所以：“情债？”
吴道长看他面色发白，眼底青黑，一身元气也被不洁之物染污，严肃质问：“有没有辜负过哪个女子，让人家恨上了你？”
他先入为主，自然当缠上柯澄的是个女鬼。
“哎呀吴道长，您不知道，我这发小从小就钻在钱眼里出不来，心思全在赚钱上，连个对象都没谈过，哪欠过什么情债啊！”麻三抢过话头，忿忿不平。
“如此说来，便是你不知何时惹到了凶煞女鬼，人家看上了你，硬是与你牵了红线，要断你的命，劫你去冥府长相厮守啊。”吴道长长叹一声。
柯澄脸色晦暗不明，没说话，敲了根烟含在嘴里。
麻三推了推他，说：“我之前就说你被缠上了，你小子偏不信！”
逮着机会，他旧话重提，又说起那些洗坏了的照片，越说越起劲。一旁的吴道长一言不发，以笅杯掷地，起了几卦，脸色愈发难看。
等麻三反应过来的时候，吴道长已经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离开了。
“哎哎，道长，你这是要去哪？”麻三连忙拦在了门前。
“这件事太棘手，我能力不够，解决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吴道长瞥了柯澄一眼，期期艾艾地说，“缠他的那东西我看不透，但肯定沾过不少血，煞气冲天，不是一般的厉鬼……”
麻三一听，腿都软了，当即哀嚎起来，拽着吴道长的道袍不放人走，哭诉起柯澄的悲惨身世，道他这些年如何不容易云云，末了还承诺，等事情了结，他们一定给道观捐座金身，来报答吴道长的大恩大德。
“他虽然贪财了点，但确实是个好人，道长你是修行之人，以除恶扬善为己任，怎么能见死不救啊！”
这话听在吴道长耳朵里，颇有点振聋发聩的意思。他把麻三扶起来，眉头皱成了死结，好半晌才沉声道：“……这样吧，我现在就回龙虎山找我师兄，我们二人联手，勉强能够一试。”
麻三眼睛一亮：“把握大吗？”
“二八开吧。”
麻三喜上心头。
吴道长又道：“我们二，他八。”
麻三差点厥过去。
“既然硬来没有胜算，那还有其他办法吗？”一直闷头抽烟的柯澄这时才开了口，声音嘶哑，“能不能超度她，让她自己离开？”
似乎被柯澄的天真震惊到了，吴道长张了张嘴，干巴巴笑了两声：“小伙子，这可是害过人命的邪祟！何况她执念颇深，红线缠得这般深，连你命线都扰乱了，这是要不死不休啊！”
柯澄看了一眼掌心，掌纹杂乱无章，走向确实与从前不太一样了。他咬了咬烟嘴，烟雾像是堵在了肺里，闷了半天也吐不出来。
“试试吧。”沉默了一会儿，柯澄将烟头按进烟灰缸，碾灭了最后一点火星子，“左右都是死路，不试试怎么知道？”
既然商定了先用怀柔政策，吴道长立即着手安排，开坛做法，献祭牲畜，设阴事斋醮，做四十九日亡生道场，凡此种种，难以细表。而最关键的一部分，只能由柯澄自己来完成。
按照吴道长的吩咐，他在道观为那邪祟供奉了一方牌位，每日上香参拜，点长明灯祈福，为其抄录《太上救苦经》七七四十九遍，再将写好的经文尽数焚烧，以为祭奠。
“能走完前边步骤的话，就成功了大半，要是烧经也顺利，那就代表你的小命保住了。”吴道长嘱咐，“最要紧的，便是要心怀仁惠，不能有一丝怨怼，一定要动之以情，努力感化她，切记，一定要真心！”
柯澄自是不敢怠慢，提着一颗心，一一照做，等走到最后一步，开始烧经的时候，却是笨嘴拙舌起来，说不出什么好听话了。
他平时漂亮话张口就来，但大多都是为了促成生意，不沾什么真心，对着亲近的人也是报喜不报忧，习惯了自己憋着，少有推心置腹的时候。
如此一来，面对一个不知身份来历的阴邪厉鬼，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奈，他只好说起了这些年的生活琐事。等烧到最后一张经文的时候，竟是连自己童年的糗事都抖完了，再无素材了。
看着炭盆里被火舌慢慢舔舐化为黑灰的纸张，柯澄撑着下巴，抿起唇，颊边又现出酒窝。
他低声细语：“我长这么大，其实连省都没出过，也没有见过大海。我听人说，海比草原还宽，日出的时候，海面就像落满了无数的星星，亮晶晶的连成一片……”
“我还不想死，我想亲眼去看看。”
他眼神放空，看着窗外枝头上的麻雀发愣，等回过神来，炭盆里的纸已经烧得干干净净了，一丝白边都没有留下。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因为过于顺利，柯澄甚至惶惶然后怕起来，护身符不敢离身，连睡觉都要把手捆在床头，生怕自己又被勾了魂去。如是这般，他胆战心惊地熬过了大半个月，见一切如常，风平浪静，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这天恰逢店休，他特地赶早来了菜场，准备买几条好鱼，等弟弟明天放假回来吃。
这段时间，柯佳着实让柯澄省心不少，少有的假期都在培训班泡着，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研究致富经上。柯澄没告诉他阴桃花的事，怕他担心，随便编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